第六五零章 气运之争

庭院之中,一个简陋的法坛正蹙立于此。

——朱砂,兽血,桃木剑,惊堂木,可能用到的法器,无一不全。

而在那桌案之上,还摆放着整整六枚刀币。

孔睿此时,正负手立在了法坛的中央处,口中念念有词。

在法坛之外,属于他的十位灵师阳神护驾,也同样在低声念着祷言。

而那六枚文王卦钱,亦是闪烁着阵阵微光。

一丝丝精血,滴在其左右两旁。是仿佛有生命般,自然而然的,就在卦钱附近,绘就成了一个灵阵。

诡异而玄奇,牵动着四方之灵,起伏晃动,发出一声声空鸣震响。

突然之间,一股暴虐的灵能,忽然从法坛之上炸开。

孔睿的四肢身躯,此时亦是一团团血雾爆散。几处肌体,都是毫无预兆的爆裂,血粉飞扬后,留下一个个令人触目惊心的空洞创口。

法坛之外,则是阴风阵阵,无数的邪灵祟物,正是飞扑汇聚过来,疯狂的撞击着这法坛外的灵阵。

好在前些日子,宗守为引阴蛟汇聚,把乾天山附近的阴邪,都一扫而空。就连那邪灵沟内,也是元气大伤。

此时赶来的,都是一些不成器的东西。当那十位灵师护驾,齐齐真言引动,使一团团烈焰燃开席卷,就都纷纷慌乱的退却逃离。

不过孔睿本身,却是肌肉痉挛不止。佝偻着腰,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只觉自己胸腹之内,有什么异物卡在里面,是不吐不快。

当咳嗽渐渐止住,一团团的血块吐出,孔睿却是看的微微失神。这不是什么异物,而是自己的内脏碎片,是他的心肝——

旋即就不在意,或者说这情形,其实早在他意料之内。

术数之学,有两个大忌——命不可改,运不可逆!

今日他欲逆天改命,怎能不受这天道反噬?

这点伤势,其实不算什么。真正损失的,是他孔睿的近二百年寿元。

“小瑶儿,为父如今,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能否破开那杀劫,便只能靠你自己。此劫若破,尔日后一身,自当一片坦途。摇光破军,当辉耀一世——”

他孔睿学这逆命之术,就是为的今日这一天。

只是以往,一直看不到机会,只能在绝望中等候。看着孔瑶的命格,渐渐锁死。

即便身有异术,却连施展的机会都无。

好在天可见怜,终是给他这女儿,留下了一丝破局之机——

当日亲见,真是使他无法自已。

说来这逆命之术,其实效果应该是微乎其微。

若是普通的贩夫走卒,贫贱小民也就罢了。可他那女儿,偏乃是摇光临世,必定将统帅万军,战无不胜!

而那宗守,更是一万七千载以来,唯一能与上古那三位圣皇比拟的国君——

是圣王临世!

二人一举一动,哪怕最微小的命格变化,也必定将牵动天下大势。

他孔睿想为这二人改命,真有如是蚂蚁,想挪动大象之躯。

今日开坛做法,只是为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只求一个心安,自己也不指望,能有多少效果——

叹息了一声,孔睿就欲把那六枚文王卦钱收起。却忽的一惊,意念间升出了一丝警兆,莫名其妙的,就是心潮起伏,难以压抑。

“嗯?这是?”

抬首望天,孔睿就被北方天际,那七颗连接在一起,宛如木斗般的星辰。

而目注之处,正是那斗柄的最末端——摇光破军!

此时赫然是光华大放,辉耀夜空。将周围群星,都映衬的暗无颜色。

“这么快,就已经开始了么——”

孔睿一声呢喃,接着是唇角微挑,再到后来则是不可抑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状似疯癫,震动数里!

张怀为他选择的宅邸,正是乾天山腰之下。

此处无数权贵,无数豪商大贾,居住此处。许多人都知晓他身份,也知晓孔瑶。

不过这里之人,却多数不怎么畏他,立时附近喝骂之声一片。

“这个孔国丈,难道是疯了!”

“笑什么笑?才刚过了五更而已,天还没全亮,就被这家伙吵醒。”

“笑个鸟!真吵死人了!回头我定要到参议殿告上一状,递个议案。临晨之时,绝不得发笑,扰人清梦!”

孔睿依旧在笑,越来越开心。

这些人,又怎能知他心中的欢畅?

摇光临世,上应破军,他那瑶儿之名,今日起必当震撼此界——

胸中是血气激荡,无法平抑。

孔睿却知大喜大悲,最是伤身,尤其是此刻元气大伤之时。

宣泄了一阵,孔睿便止住了这狂笑。负手身后,就欲往那屋内行去。此时只需静候,等待那辉洲的消息便可!

直到他将要走出法坛之时,心中才又忽的一醒。

——当真是失了方寸!如此重要之事,居然差点就给忘了!

当下又踱步回到了木案之前,取出了一块晶莹剔透,宛如鸽血般的玉石。

此石乃是中央云陆,一个偏远之地所独有。不但好看,名字也极美,唤做姻缘石。

传说那处所在,每当嫁娶之时,都会以姻缘石压在嫁妆底下,这姻缘才能长长久久。

自然这些传说,多是虚妄不实之言。不过此石,在他这样的术师手里,却有着别样意义。

正因寄托了太多人的念想,此石才有着旁物难有的异力!

一行小篆,刻下了孔瑶的生辰八字。在另一侧,也同样一行字刻录了下来。

此时若是虎中原灵法空这些乾天老臣任一人在,都必定会吃上一惊。

这姻缘石上所录,正是宗守的生辰。

将这枚鸽血般的玉石放在坛中,孔睿却是自嘲一笑。

想起了与宗守那次见面,自家女儿虽嫁这位国君,却似乎并不受宠,甚至可说是冷落——

记得以前,他潜心学这术数之道,乃是为从众人族人中脱颖而出,出人头地。后来是欲以此术,保全自己妻女性命。

可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有一日,要用到这术数之法,为自己女儿“固宠”。

当真是节操无存!

只是一当想起那日情形,孔睿就又是愁容满面。

是再不犹豫,将自己的腕脉割裂了开来——

瑶儿一声孤苦,自己这当父亲的,也是日日埋首书卷,根本无有空暇去陪她。

怎能忍心她的后半辈子,也是被她夫君冷落?

那位妖王什么都好,开明仁德,是性情外冷内热的圣明之君。

可唯独此点,令他是不满之至!

哪怕这血缘之术,近乎于邪道,他也是顾不得了!

※※※※

当那摇光破军,光辉渐渐绽放之时。黄京城中,同样有一人,正从一座九层高塔中走出,遥看着这天际星辰。

“摇光?破军星亮,这是有将星出世——”

地域不同,看到的天象自然也有些不一样。

在乾天山的孔睿,看到的是那耀眼星光,把夜空几乎遮蔽。

可此时在重玄目中,这颗破军星,只是稍稍发出那么些光亮,超越过周围群星而已。

更捉摸不到,这天兆所应的具体方位。

只是心中有一丝意念牵动,这个人,他必定是认识的——

说起来,与这破军星有些联系的,确实有一位。正是以前孔家的那位女将军。

命格居然与摇光隐隐呼应,令人惊奇。

只可惜此女命中带衰,含着死兆。本以为有那位陛下提携重用,或可能改易其命。可不料最后,却反倒是拖累了大商国运。

用之于沙场,也没见此女,有什么太出众的本事。

将之远嫁乾天山,正是再合适不过的处置。

再仔细观望着这天象,重玄依稀只觉,似乎是正有一口锋锐绝世的剑,正在把那重重荆棘一一斩开,欲破困而出。一股凌厉之意,直冲他的心神。

——好重的煞气!好浓的杀意!

重玄吃了一惊,而后就不解地摇了摇头。

最近大商四方安靖,都无战事。应该并无有名将之流,脱颖而出之机。

可若是他认识之人,也只有大商国内,这些将领而已。

可方才看这天兆,对大商国运,却是不利的居多,隐隐有为敌之势。

难道说,是国内的那些门阀世家?

眼睛微微一眯,他身为国师,气运与这大商牵缠,故此感应最是明显。

若真如此,那就是大逆不道,也是凶兆——

百思不得其解,重玄就暂时将此事抛下,不去理会。

今日停下静修出塔,并非为这天象,而是另有要事。

走出了这座恢弘道观,重玄登上了一两早就准备好的翻云车。

不多时,这亲王规制的马车,就已经一路无阻的进入到了深宫之内。

而当重玄,踏入那间他熟悉无比的暖阁之时。

就见正端坐上方的大商元辰皇帝殷御,正是抬起头,目光阴翳地看了过来。见重玄进来,劈头就问:“那魏海上折给我,说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连云岛,他有七成胜算,不愿轻易撤离。”

说到这句,殷御又微微冷笑:“此人当真胆大包天!以千万人血祭,布‘大虚天无生禁绝’大阵。不知以国师看来,此策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