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殿之外,此时百余灵修,都已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一架空空落落的辇车,还有那些碎散的法宝残片。
方绝负手立于虚空,似笑非笑地望着远处虚空。目里是光泽明灭不定,使旁人全不能知其所思。
在他身旁,还立着一人,却是一个持剑少年。
此地数十陆含烟旧部,旁人对他都是恭敬有加。
却唯独此人,与他并肩而立。似乎并不将方绝圣境尊者的身份,苍炎殿主的权威放在心上。
“我观少主他,似乎真是无意争陆家之主。你方绝一番谋算,别落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嗯?”
那方绝却好似微微意外,而后嘿然哂笑:“你剑玄来之前,不是百般不愿?为何突然又在意起来?”
“既然是立在此间,就已经是被你绑上了船!”
那青年冷哼,既然那神情,也变得异样起来。尤其那眼瞳中,竟是闪现蓝芒。
“再说少主他,吾今日观之,也确实有着八百世界之主的资质。若不能回归,便连我,也要替焚空陆家可惜。此等人物,怎能流落在外?陆氏族内纷争不绝,各自结党,有分崩离析之势。一万年里,因族内争斗,精英丧尽。自太叔祖隐退,冲击至境,三千年都不曾有过扩张。唯有此等人物,未来才能抵定乾坤,一扫妖氛。”
“却是想不到,你陆剑玄居然对他如此高看。”
方绝笑出声,神情淡淡:“只是此事,却无需忧心,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顺其自然?”
那青年一怔,而后不解,怎么个顺其自然法?
只听方绝嘿然问道:“少主他要想救小姐出来,可会与我陆家冲突?”
陆剑玄也是一点就透,瞬间就已领悟,而后同样一笑。
“还真是如此!族里那几位老古董,对族内的规矩,素来看的极重。那些人,也不会见含烟姐之事,有翻案之日。他若心存此志,只怕是风波不小。若真被他成了,只怕阖族上下,都要惊动。那时哪怕少主不情愿——”
“即便少主不愿,我陆家几位隐居圣尊,也必定会让他情愿。”
方绝又笑:“其实也无需等到那时,此刻王廷之内,怕就已经是风浪已起。”
“是那嫡脉名册?”
青年反应也不差,双目危险的眯起:“距离祭祖之时,应该还有四日才是!”
“似这等样的变故,那几位岂能不被惊动?若是到此时,还茫然不知,也早不配掌握我陆家一方大权!估计此时,已经在查少主的根底。甚至那调令,也在途中。”
方绝语音悠悠道:“所以少主的麻烦,已经来了,多半就在近日——”
陆剑玄眉头皱起:“你就不惧毁了少主?”
“我也是无奈,你该不会以为我方绝,有实力促成此事?”
方绝的面上,却看不出半点无奈之意,反而是有些兴奋。
“不过对少主而言,其实也未必就一定是坏事。就如灵师炼剑,有些剑坯不堪大用,稍稍锻造,便会崩碎。有些剑坯,却越是锻打,就越是坚韧锋锐!”
说到此处,又笑望虚空:“老友,不知我方绝此言可对?”
半空中,却只传过来一声不满的轻哼。
方绝却全不在意,反而豪迈的哈哈大笑。
也就在仅仅片刻,一道金色光华,突然破开重重世界,降临在方绝的身前。
却是一张紫金符诏,无需方绝接取,便自动展开。
不曾遮掩,内中的符文,却只有方绝一人可意观睹。
而仅仅数息,方绝面上,就已满布着冷嘲之意。
微一拂袖,使那符诏,无火自燃。
“还真是被我猜中了!这是宣华国主,命我调度大军,前往陪他征伐鬼明界——”
陆剑玄面色一沉,神情凝重。而后是神情默默的,看着那龙殿之内。
调离方绝,这是已经准备下手了么?好快的动作,好狠绝的手段!
却不知他这位远亲堂弟,能否在这场风波中安然渡过?
※※※※
几乎是同一时间,瞬空龙殿之中。与宗守分别不久的一对孪生姐妹,正是隔着寸许距离,杏眼圆瞪着对视。
僵持了片刻,叶非霜终是顶受不住,有些心虚的把头偏开。没好气的道:“总之那家伙,就不是什么好人!”
却不知如何,在叶非寒那满是认真坚持的眼神盯视中,叶非霜总觉有些气短,声音中也中气不足。
“以他的本事,明明几剑,就可那些渣渣解决了,偏偏要拖到那时候——”
“才没有,不等着朱邪洪基那混蛋自己忍不住露陷,只怕姐姐你现在还把他当大哥看!”
叶非寒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再说从头至尾,守哥哥他也没刻意瞒过!明明是你自己误会,偏偏还要怨别人!母亲说,先要度己,才能度人。我们难道就没有事,瞒着守哥哥?”
“又是母亲?还有,他明明比你还小!”
叶非霜头疼的揉了揉自己额头,发现她拿自己这个妹妹,越来越是无法。
片刻之后,却又面色落寞的一叹。
“不是姐姐不愿,而是已经麻烦他太多。总觉得拿我们姐妹的这些事,拜托求他,有些不妥。日后见他,也低人一等——”
“原来如此,姐姐是担心守哥哥他会看不起?”
叶非寒捂着唇,诡异的一笑:“才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若是守哥哥他当我们是朋友,自然会帮忙。若然不是,或则有什么不便,也会拒绝。问一问,也没什么不好的,是姐姐你想太多了!”
叶非霜面色微红,接着又陷入了凝思。
真要请宗守相助?以他此时可力压仙阶的实力,陆氏少主身份。那些事情,真可能迎刃而解。
可这样真的妥当?还是自己想的太多?
片刻之后,还是微微摇头:“此事我还需再仔细思量——”
心中却仍旧是有些不愿,实在是不想,欠宗守更多。
※※※※
“果然是脱不下来!”
那间满是龙骸的殿堂之内,宗守的眉头,却正在打结。
想尽了办法,甚至让小金,尝试着将这半套钧天焰甲吞噬,也毫无效果。
“你这家伙,谁让你贪吃了?用到你的时候,却偏偏帮上忙——”
宗守用手狠狠在身旁的小金身躯上一拍,而后者的“脸”上,也人性化的露出委屈之色。
此时的小金,已经再次变成了果冻状。而其身躯,却也同样增长了十数余倍。
比宗守人,还超过了一个头。浑身看似软绵绵的,可当宗守一手拍下,却能感觉到内中是坚硬无比。反震之力,使他手心发麻。
方才也不知吞了多少的灵铁。总之是一副吃撑了消化不良,不能动弹的狼狈模样。
那只小土狗,则不断的围绕着小金跑动。不断用爪子,蹂躏着小金的身躯。不时仰起头,“呼呼”做大笑状,似乎是在幸灾乐祸。
以前这只土狗,被小金戏弄惨了。这时候才能欺负回来,自然得意。
宗守一声叹,拿这身上的钧天焰甲,完全没奈何。
他方才试过,只有当他意念,冲入焰甲之中,与那冉武天王的残留意念对抗之时,才使那些关节上的扣锁,稍稍松动。
多半是也如阿鼻皇座一般,要将这前任主人的印记,彻底消除,才能真正将之控制。
“还有一法,那就是先把自己的手给剁了,不信脱不下来——”
心中正发着狠,犹豫着是否动手。宗守却忽又心念一动,再次注目双手。
发见这钧天焰甲,此刻竟是渐渐融入到他肌肤之内。那滔天之火,也不见了踪影。
用手摸了摸,不但能看到肌肤纹理,触摸的感觉,也无丝毫异样。
就仿似这套甲,不曾存在一般。
可当宗守心意一动,这半套淡金色仙甲,就又现出踪影。
“居然还能这样?”
这甲虽是朴实无华,除了符文之外,别无修饰刻纹,妙用倒是颇多。
宗守也就不再去在意,其实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而这一刻,也忽然感觉是遍体生寒。心血来潮,只觉那虚空中无数的恶意,纷纷冲涌而来。
使宗守差点窒息,也不知这到底是来自何处——
是因这钧天焰甲之故?多半与此无关。倒是体内的血脉,隐隐躁动。那是陆家的焚空之血——
宗守彻底怔住,他终于知晓。先前的不妥之感,到底是因何而起。
又为何先前,会有被那方绝,算计了的感觉。
一个毫无背景,也无什么实力的小子,即便上了陆家嫡脉的名册,只怕也无资格,与那些陆家的精英争夺。
陆氏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之人,估计也不会在意。
可一旦有了母亲旧部支持,有了苍炎神殿为臂助,意义就是截然不同。
宗守不禁磨牙,怪不得在龙殿之外,他拒绝之时,那方绝无一语相劝。
只因早已知晓,他宗守即便不争,别人也未必将他放过——
这个人的心思,实让人戒惧!
一股极致的危险之感,也同样冲起心头。
他在云界的底细,别人一查就知。这一次,若不能在危机来前,掌握更多力量,真的可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