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烧灼着大地。
这是冥狱中,本来死气弥漫,阴氛浓郁。
原本这种日照之景,绝不会出现。
然而自从几日前,那次昏迷之后。这死狱中的冥气,就稀薄了不少。
天际中,也再次有了大日之景。
宗守坐在那大树之下,不过却离那女子远远的,至少百丈之距。
也不知怎的,每次在这女人身边,就有种想依偎在她身旁的冲动。那气息,更令他眷恋无比。
使宗守心中颇是羞愧,自己难道是没长大的孩子么?
幸亏别人不知,不然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又想若这女子是自己的娘亲,那该多好?
听其之言,如今其夫子离散,似乎也是在云界。自己若然有一日,能从死狱中离开,必定代其寻觅一二。
心中却浮起一种古怪的柑橘,云界?夫子?
岂不是与自己相似?母亲陆含烟,此刻也被困在死狱之中。
没往细里面深思,感觉自己脑海之中,似有阻障一般,再想不下去。
此时也不能再有其他杂念,身周左右,发出“嗡”的一声轻响。
四十二口御道龙牙剑,齐齐发出震鸣。
距离那日眼瞳异变,掌握魂境中段的归一剑意,已经八日之久。
而自此之后,宗守就感觉自己的焚空之炎,又有了些变化。
更纯净了,自然也焰力激增。炼化龙牙之时,变得更是轻易。
神阶瞬空之龙所遗的龙牙,还需不少时间。
然则神阶之下,往往一日左右,就可以将之熔炼到,可以意念为刃,刻录禁阵的地步。
雕琢器阵的功底,也颇有进展。最近越来越是熟练,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除了四十二口御道龙牙剑,此处还悬浮着整整八十一枚星辰道种。
数量增的不多,然而此时若细看。这些瞬空龙丹的排列,与那星空几乎一般无二,每个位置,都有对应的星辰。
此是宗守耗了数日之功,才勉强办到。
而当这虚空法相重新构成之后,宗守第一个感觉,就是轻松。
瞬空道种皆上应星辰,隐隐呼应,也有了自己魂力循环流动的方式。再无需自己费心思去控制,调节。
甚至每日里,将之虚实转换,显化身外之后。
更会自己的从星空中,汲取对应的星力,不断强化淬炼着龙丹道种。
不知省了宗守,多少祭炼之功。
然而这些,他其实并未放在心上,最在意的是所有星辰道种的谐一。
若不能形成合力,那么要再多的龙丹,又有何用?
五根手指只有握在一起打出去,才能把人打疼!
此时宗守,正一个个印决打出,仍旧在对这八十一枚星辰,做着微调。
魂海中的星空法相,只是大致完成了粗略的框架而已。
想要真正尽善尽美,与真正星空彻底重叠,远不是十日时间可以办到。
可能持续数千上万年,直至他有一日至境合真之时。
那时他宗守,才是宇宙之真!
除此之外,还有剑阵。使御道龙牙剑与三千星落,真正能互相补益。关键之时,能将这二种大法神通,合而为一!
当剑器激鸣,星辰辉光闪烁。
宗守就已知成了,这是互生感应之兆。彼此间的联系,已经密不可分。
变化虽小,然则威能却又增了几分!
冷冷看了那前方的黑雾一眼,宗守就又开始内视。
调息一日,昨夜的伤势已然尽复,血肉骨骼,俱已如初。
这八日里,几乎每一日宗守都会试着闯入雾中,与那绝焰的精血分身交手。
可除了第二日,领悟归一剑意,险些踏入渊门之外。后面几日,宗守都是惨败而归。
好在每一日,宗守都能有不少进展,归一剑意愈发的稳固,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故此虽是惨败,宗守却并不气沮。
而今日,乃是最后一次!
也是绝焰所言,十日之期的最后机会。
历经两世,深知欲速则不达之理,故此明知期限将置,宗守也仍未有半分焦躁之意。默默的整理着己身,就每一个可能导致自己败北的因素都排除。
“这伤势,当真恢复的好快——”
宗守的目中,在出闪过一丝讶色。每次昏迷,树下那不知姓名的女子,都会为他施展渡厄引脉决。针灸推拿,梳理气脉。
往往清醒之时,那本来淤堵的轮脉,就已疏通了大半。
然而以那女人之力,是断不可能使他的伤,在一日间就愈合泰半——
十天之中,日日如此。要么是什么了不得的奇珍异宝,要么就是最顶阶的养伤灵丹。
这肉身神魂,在重伤之后,更不曾虚弱。反而一日日在强化,已超出他至九绝死狱时,整整一成半之巨!
此种异宝,非但能复伤势,更淬锻仙体之能!
那女子言语间,也隐隐道出。自己伤势复原,是另有缘故。
那么到底是何因?
宗守心中迷惑,旋即就摇头。无论那人有何目的,都与他无关。
眼下唯一需要费神去想的,就是如何踏入那渊门之内。
其余一切,都可不去理会。
幻心镜重新观照前方,就听树下那女子的声音笑道:“你可以已经醒了?”
宗守“嗯”一声,镜光流转,照往那妖树之下。
幻心镜映照,将这女子的形貌,深深印入到心底深处。
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阵怅惘之感,深深的不舍。
面上却不显分毫,只微微一颔首:“多谢前辈这些几日的照顾,宗守感激不尽。若侥幸得生,此恩不敢或望!”
陆含烟本是摇头失笑,怎么又称她“前辈”?
助宗守疗伤,是因这孩子,令人心生好感,也使她想起了自己孩儿。可不是为施恩望报——
正欲出言纠正,就面色一变。已从宗守的语中,听出了几分决然离意。
“你还是要闯那渊门?这次可有把握?”
想及那绝焰,只给了她十滴玉骨还灵髓,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凉意。
“那是圣尊,晚辈怎可能有?然则宗守,却不能不战,也不能不全力以赴!”
宗守微微摇头,他已抱着死意,不能闯入渊门,那就战死在这黑雾之中。
今日本就是最后期限,一旦过了这时日,那绝焰会如何处置他,也是难说。
他宗守一生,百折不挠!唯独这一次,无法接受失败!
“就不能不去?”
陆含烟话出口时,却见宗守的面上,是寒漠如冰,毫无变化。
失望之余,又莫名的只觉胸中揪疼,心内一阵茫然——
舍不得!
初见之时,就感觉这少年与她,有着极深牵绊。
十日相处,日日为少年疗伤,看着她一举一动,专心致志的研习神通剑术。自己是异常的满足温馨,只当这少年,就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有时候,甚至会很不厚道的想。若是这少年不能闯过渊门,留在这冥狱陪她,那该多好?
这些心思,先前不觉有异。此时当听清宗守言语中的离别之意时,那不舍担忧之感,如潮般侵袭全身。
默然了片刻,陆含烟才又自嘲一笑。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怎能阻他?
再说此子心念已定,也不可能会听她之言,更无立场。
自己与这少年,不过萍水相逢,凭什么去劝?
又凝思了片刻,陆含烟忽的从袖中取出了三张淡紫符箓。以法力虚托,至宗守的面色。
“这三张符,是如今的焚空圣帝,以自身精血亲手绘制,威能不凡,或能助你一臂之力。”
宗守一怔,愕然以幻心镜观照,随即就胸中微惊。
只觉内中灵光内敛,宝华暗蕴,隐隐含着危险气息。
符禁朴实,却是宗守一生所见,最简练也最是精密的结构,毫无哪怕半分冗余。
真是最顶阶的仙符!
圣境强者精血所制,那么此符之威,多半可相当于焚空圣帝一次全力出手!
眉头一皱,宗守下意识的就想推拒。那陆含烟就似看透了他的心思,轻声笑道:“我手中既然拿得出这顶阶的仙符,又岂会缺其他的防身手段?你尽管取去便是,无妨的——”
三张仙符,乃是二十载前她那祖父,为她亲手所炼。以防九绝死狱中,有什么意外。
然则那时,焚空圣帝对她失望之至。
除此之外,就再无更多。
不过此时她本就不打算逃脱刑责,等到四十年期限,刑满脱狱。
那么此时,拿着这几张符也是无用,倒不如赠与少年。
宗守则半信半疑,仔细注目,看着妖树之下。
想及之前十日,自己的伤势尽愈。便不曾开口拒绝,将这三张符箓收入到袖中。
“如此,宗守就切之不恭了!”
并不打算使用,当初绝焰之言,虽说只是让他踏入渊门就可,不禁手段。
然则若借用外力,实在不知,这位绝焰圣尊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故此宗守这些时日,连护驾灵兽都不曾释出,就更别说这仙符。
只是这符,却是这女子对自己的心意——
随即是深呼了口气,宗守浑身上下,气血鼎沸,剑意升腾。
时间不多,再耽搁不得了。
“请前辈保重!”
话音方落,宗守就决然的再一闪身,再次闯入那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