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足足半刻时间,金不悔才将眼前那一众人等全数打发走。
待得这牢室之内再次恢复寂静之时,才悠悠一声叹息。
此时也他不知,自己的心情是怎样。
哀大商之衰?心中得意,嘲那位元辰皇帝,不听自己逆耳忠言?
又恨方才那些人,身为大商臣子,国还尚存,却都已心生异心。否则何至于会畏惧自己,连夜赶来致歉?
“那阳家说要救你出京城,怎不答应下来?”
一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了金不悔的身侧,正是苏辰。
“阳家虽是五大门阀之末,然而也是强者如云。若要救你离开,几乎十拿九稳。”
“无非是想把我金不悔弄到南面去,可在我那兄弟面前卖乖讨好而已。岂能让他们如愿?这也非是朋友之道——”
金不悔冷哼了哼,神情萧索,又带着几分认真道:“实话告诉我,如今的大商到底怎样?这皇京城内,又是什么情形?”
“还能怎样?所有世家大族,都已遣子弟门人返回封地,京城里最多只留下三五人而已。儒门各大书院,则是吵成了一团。各处地方之官,虽还未到私通大乾的程度,被陛下他五大诏书惊退。不过若大商继续衰败,却也是迟早而已。”
那苏辰满含讥嘲的笑:“不过据说石越出手,石家早有布局,堵截百胜关。这大商一时半刻,大约还不会倒下。”
“五大诏书?”
金不悔旋即就又一摇头,无论宗守那五大诏书中是什么内容。这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只一阵感慨,神情痛心疾首。
“早知大商会败的如此之惨,当初就该随你离开才是。到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啦——”
苏辰沉默,抬目看向远处。神念感应中,此时赫然十数位神境强者,将此处牢牢紧锁。
他虽不惧,可眼里也透着几分无奈。
大商虽已现崩塌之势,可到底还有着不小的底蕴在——
有这些人在,他想救人出去,是断无可能。
金不悔对自家性命,倒是看的开。
“如今悔也无用,看你言谈,如今剑宗,怕是已确定,要与大乾共进退了?”
“陛下乃圣明之主!如今雄霸云界,我剑宗自当附其骥尾,倾力襄助大乾霸业!即便你师门浩玄宗,又何尝不心动?”
苏辰剑眉斜挑,透着冷冽决然之意:“即便非是预言中的那位神皇,以陛下的为人行事,我剑宗也可放心。”
“陛下?他已准备称帝了?”
金不悔再次愣住,随即就又自嘲:“以他的功业,大乾如今的国势,其实早就可称皇。也罢,就拜托苏兄转告我那义帝。说我金不悔,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他为难。还有,小心儒门,小心朱子——”
苏辰心中一悸,下意识的就把前一句忽略,继续言语讥嘲:“儒家?朱子?儒家笔定春秋,可以君上的圣王气象,大乾鼎盛治势。却不是他们想否定,就能否定得了的。我倒要看,这天下亿万儒生,究竟会如何自处?会否还会继续听从那位朱子先圣?”
※※※※
深夜的酒池宫,再次恢复了寂静。所有战事了结,是在午时之前。
草草收尾,孔瑶就马不停蹄的,带着泰半的精锐战卒还有泰半道兵,赶赴闽河。
闽河之北,还有大商一千余万大军。而大乾若要攻略南方五洲,就绝不能容这些中原的边军精锐,逃回到横连山脉之北。
所谓兵贵神速,故此是片刻都耽搁不得。
倒是宗守,又暂时悠闲了下来。他需要的十万铁骑,需要在尽歼那北面尚存的一千六百万商军之后,才能调集,并不急于一时。
此刻却正在主殿中,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一个玉简。
这是那重玄的遗物之一,身为大商国师,自然身家极丰,远非是与其同阶的修者可以比拟。
然而可惜的是此人,这一次却没带多少身外之物。
而此人不多的遗物中,也只唯独这面玉简,引起了宗守的好奇。
玉简里面记录的,是一张立体的地图。之所以使他注意到,是因这图内所载,与他曾经“探访”过的秦皇副墓,相差仿佛。
不过面积应该大了不少,是十倍之差。除了内中的“主墓室”,是天圆地方,也仿佛是一个完整世界外。在外围处,还有无数的甬道迷宫。可谓是阵法密布,机关如林。
即便手中这个玉简,也不能尽道其详。许多地方,都是含糊不清。
“秦皇主墓?”
宗守的眼,微微一眯。而后就看向眼前,一个面白无须的秀气男子。
这是大商元辰皇帝最爱宠的一位宦官,内侍少监高若。
殷御独身一人,被石越救走。那些伴驾之臣,却都无此好运,被全数俘获。
而这高若,正是其中之一。
“那位重玄国师,可是知晓那秦皇墓的方位?”
那高若却面上青白,死咬着唇,一言不发。眼神冷酷决然的,往上方看开,毫无畏意。
“你倒是忠心!”
宗守也不意外,那殷御既然被称赞为大乾的中兴之主,自然有着足够的御下之能。不能得亲信之臣死力效忠,当年也不可能力挽狂澜。
估计对此人,即便是再怎么严刑拷打,也问不出什么。
除非是直接搜魂,才可能寻到那部分关于秦皇墓的记忆。
不过,他问那一句,其实也没准备从这高若口里,得知什么。
只需知晓,那位元辰皇帝与重玄,确实是在谋划什么就可。
拿着手中的玉简,宗守思忖了片刻,随即就见一旁的张怀,似乎也有些走神,便心中微动。
“张卿,孤知你是昔年秦末汉初,张良的后人。不知对这秦皇墓,可知道些什么?”
张怀闻言神色一正,旋即就无奈的笑了起来。方才他想的事情,可与那秦皇墓没什么关联,而是如何劝宗守,改称帝号。
午前数十万将士山呼万岁之事劝谏,却被宗守推拒,最后没能成功,让他很是懊恼。
不过这秦皇墓,他道还真是知道一些。问题是国君,又是怎么知晓,他是张良之后?
“秦皇一向自称是云界宇内第一帝君。凡俗墓穴,怎可能合他之意?世人都不知其主墓何在,不过张怀一位祖先,却在多方探访之后。断言秦皇正墓,当是在东昆仑山。”
“东昆仑?”
宗守眉头略挑,忖道还真有几分可能。
西昆仑山是云荒时代之前的第一巨山。只是云荒末期,被强人一掌打折。后世中央云陆,屡经重创,地势变迁。如今也不知在何处。
以那秦皇的傲气,也的确只有着传说中,势雄无二之地,才能葬他龙躯。
“这么说来,那秦皇墓此时很可能在云陆之下,暗渊之内?”
当年云陆分裂,很多陆地,都已沉下云海。
以宗守这些年观睹的各种典籍来看,东昆仑所在的地域,很可能已经沉了下去。
这就有些难办了,即便知道是东昆仑,也难知晓具体方位。
有不禁暗暗咒骂,上古时那些强者。真是不当人子,好好的一片云陆,就这么支离破碎。
不过云陆崩溃,是从万载之前开始,到八千年前,一场天地剧变后结束。似乎与羲子陨落之战,颇有些关联。
“此时具体在何处,张怀也是不知。不过应该无妨,有人曾对我言,秦皇墓出世,当是在十二年后。”
说到此处时,张怀又心中微动,目中透出凝重之色。
“我听说重玄,虽是出身道门。然而却也曾得到上古炼气士的部分传承。而昔年秦皇墓内的一应灵阵机关,都是由炼气士与墨家器师联手完成。此人能否提前入秦皇墓,实在难说——”
若真是如此,那就有些棘手了。
当年大秦收集天下神铁,铸造出十二镇国铜人。
其中每一具,都有着可抗衡圣境巅峰之力。
传闻其身躯之坚,便连至境也难击碎。
十二铜人联手结阵,更可抗衡至境修者。
故此那始秦皇帝,身为人家皇者,却能压制三教。
这等至宝,若是落入大商之手,必定可使大商重振国势。
无论重玄的那快玉简,倒是是真是假,大乾都冒不起这个险。
毫不犹豫,张怀就是一张灵符打出。符纸无火自燃,而张怀的脸色,也越来越是难看。
不等宗守询问,张怀就已开口:“那位大商国师,多半还未死。炼气士的手段,当真了得!”
宗守也是一惊,那重玄被天道之力反噬,又被麒麟拍碎了身躯,居然还未死么?
莫非也是身外化身么?看起来又不像?
不过这件事,倒无需疑惑,直接问高若就可。
“此事与你那陛下或有些关联,不过只需孤稍稍一查,就可知详细。你若还有一丝保住性命之念,就不该隐瞒!”
那高若微微迟疑了一阵,见宗守欲作势抓来,明显是欲搜魂,就只好急急开口道:“是否还在,我也不知。不过听说国师修有一门八九炼神分魂法,可以分裂神魂,化身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