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连九玄归藏问神雷也无用,居然真是纯善至正之躯,在世真正圣贤!那么今日我等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何?”
“纯善至正?哈哈,当真是可笑,可笑!即便是上古三位圣皇,也绝不可能在九玄归藏问神雷劫力中安然无恙。荒谬,无稽——”
“这乾皇既是在世圣君,那么我等又算什么?那大乾国策,与我儒家教义可谓水火不容,截然迥异,然而这十载以来,却已现盛世之景。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国泰民安,灾而不乱。其京城之内,更人人锦衣玉食。哪怕上古三代之治,也不过如此!”
“难道真是我等错了,儒门传承一万六千年之教义,都是误入歧途。”
“那一位乃是圣君!是被天地认可,九玄归藏问神雷下安然无恙的圣贤!无瑕无疵,纯善至正。错的怎么都不可能是那一位——”
“只怕错的不是儒门,而是理教一脉!”
这个声音,自嘈杂乱音中响起,却立时压过了其他,似如振聋发聩,使这文庙之中,都是一阵死寂。
错的不是儒门,而是理教!
儒门传自三圣,同样被天地,被世人认可,目自然不会有错。
那儒家要想再传续,那么有错的,自然只可能是其他——
朱子面色铁青一片,却再未出言训斥。威望已经动摇,除非是宗守身死神霄问心雷劫力,那么再如何都无法挽回。
此时却是神情怔怔,看着那风华宫的方向。两万浩然正气,依然是遮蔽天际。然而此时在宗守那纯白王气冲凌映衬之下,却再无之前,挥斥万邪,灭压威势的威势。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那宗守傲立虚空,先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发出这声叹息。
虽是目光游离,直视着前方。可朱熹却清楚知晓,宗守这句话,是在对自己言语。
“可惜苍天不佑!这神霄问心雷,朕侥幸无恙呢——”
宗守说着,又目视着天空,那两万道摇晃不休的浩然之气。眼透出冷讽之色。
“倒是你等,不觉愧煞?浩然正气,由心而生,寒窗苦读,明人世之道,晓世界之理。故此能守心持道,养胸中正气。然而今日,尔等敢言无愧于心?”
就在他说话之时,那龙吼凤鸣之声,是愈发的雄浑清冽。
受这纯白王气冲击印照,那两万浩然白气中,竟是隐隐现出了一丝丝黑点。就仿佛是漆染的白纸遇水褪色,现出了内中污秽。
宗守顿时失笑,摇头道:“原来诸位,也不是真正就道德就完美无瑕,正人君子。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念,也有自己的欲望,也曾做过恶事。可既然如此,尔等又有何资格,要求他人要做到至纯至善,遵守儒门礼法,道德典章?都说己说不欲,勿施于人。试问诸位,又可曾真正做到过?”
只这须臾之间,又是数千浩然之气,纷散开来。或者意念激荡,难以维持,或是心中愧煞,主动收回。
而宗守的声音,也在继续。
“为传道统,为诛朕这离经叛道之君,不惜与魔为伍,视皇京城内千八百万子民为草芥,这就是你们儒门所为?只因朕之所作所为,所行之国策,背离了你儒门的道理。所以哪怕是牺牲这一千八百万人的寿元,也要使朕伏诛可对?只因在你朱子眼中,儒门的道理,你儒门的声望传续,远在这些人的性命之上?格物致知,朱子你认为这天下都逃不开一个理字,世间再大也大不过道理二字。然而朕不知,你朱子所循,是自己的道理,还是这天地世人之理?”
朱子的心脏蓦地抽紧,额角间是青筋纠结,然而此时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只因此时那风华宫内,乃是圣贤!至纯至善,被天地世人认可的圣君!
所以无论宗守怎么说,都是对的!无论他朱子怎么反驳,都是无用,苍白无力——
再何况自己,这一身的坚持,就真是对的么?
这心思一起,朱子的神念,就开始动摇。
不止是己身的道基动荡,就连那发于身外的浩然之气,也同样是现出了丝丝黑气。再不复之前,那般的堂皇正大,那般的浩荡磅礴。
“呵!原来便是你朱子,也同样无法做到呢!心有不可告人之念,身有无法抑制之欲,做过后悔终生之事,也不能够完全遵循自己的道理。这就是你所言,存天理,灭人欲么?若论到一生坦荡,原来还不如我这义兄——”
随着他的言语,众人才注意到金不悔。那堂皇正气,赫然也是纯白洁净,无半点污秽。此时更远胜朱熹,更远胜这皇京城内,三万大儒。
只有金不悔,依旧是神态迷茫,仍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宗守冷笑,却已是收起了言中讥讽冷嘲,语气平淡道:“尔等既自身都衣冠不整,又何以正人?何以教化万民?敢说儒家教义,乃是天地正统?”
轻轻一句,却使文庙中的朱子,胸中气血激荡,口中再一口郁血吐出。
乃是一身精血所系,色呈紫金,而这一刻的朱子,更是气机黯淡灰色,接近于消亡。
此时皇京城内,所有文庙,太学,御史台,翰林院。所有的儒生,亦都是面如死灰。
距离御书房两万丈外,清玄也同样是失神地看着这一幕。
良久之后,才愣愣道:“这朱熹完了,儒门除非再有乾皇又或世人认可的圣人现世,否则大衰之局已是注定——”
无论今日这宗守,是生是死,都改不了儒门,衰败之局。
只因今日,儒门坚持一万六千载的教义经典,已经被宗守彻底动摇。
只因那位,乃世之圣贤!圣贤之道,自然无错。
太黄却在思索其中的原因。半晌之后,才皱起了眉头:“难道是太始魔君那头黑麒麟?只需收服,黑白善恶,倒确有几分可能。然而即便有无量终始神通,也绝无法办到才是。除非是有更高层次的大道神则,为媒介纽带。难道这宗守的根本之法,其实并非无量终始——”
徐福在旁静听,也不禁眯起了双眼。如果只是纯粹的无量终始,自然不可能使善恶麒麟共存。那么在宗守身上,到底还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清玄心知太黄之意,无非唇亡齿寒。道儒两家合作万年,一旦一家倒下,另一家也必定是备感艰难。
可即便明知其意,清玄还是摇头:“此法无用,即便朱子道出了这其中玄虚又如何?世人只会以为,这是天意如此。否则何以会有神霄问道雷?何以有黑白麒麟,护持其身?其人其身,都被苍天庇佑。”
太黄倒吸了一口寒气:“如此说来,今日这宗守,是非诛不可?只怕那三万大儒,都要与你我为敌。”
清玄苦笑,对道门而言,还真是如此。绝不能容宗守,生离皇京城。
可在此时的儒家,在朱子看来,只怕确是无论如何,都需要护住宗守的性命。
只需宗守还活着,圣贤还在人世,那么所有一切,都有挽回纠正,重新证明的机会。
然而宗守若亡,那么所有之事,都将盖棺定论。儒家分裂,将成定局。
朱子,文庙,乃至白鹿洞书院,在世人眼中,只会是冤杀真正忠良之臣,与魔道宵小联手,使在世圣贤之君殒落的罪魁祸首。
“总之见机行事——”
清玄目光凝重,此时那件可使李别雪成道的神物,还有旁边的徐福,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那位商皇陛下,此时只怕比我等还更想要诛杀此子。”
可这言语说出时,清玄的视角余光,却望见徐福脸上,依然是似笑非笑。
心中顿时一沉,不自禁的在想。这徐福到底有何依仗,如此胸有成竹?
此时的御书房,殷御亦是面色阴沉似水,仿佛死人般,难看无比。
望着那浩荡的纯白王气,那震天长鸣的龙凤之影。
殷御的目里,满是难以压抑的嫉恨怒意。
圣君?在世圣贤?那么他殷御又算什么?昏恶庸主么?
此时更觉刺目的,却仍是那金不悔。
浩然之气,辉映长空。纯净刚直,仰俯天地,无愧无疚。使所有三万大儒,都是自愧弗如。也使那朱子,都似乎黯淡失色。
此是忠良纯正,真正接近圣贤的纯儒。那么自己冤杀忠臣之举,不是昏聩暴虐是什么?
那左信更是面如死灰,手脚冰凉,心脏揪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错的是他这个座师,而不是金不悔这个弟子。
几乎可以想见,今日之后,所有儒门的子弟,都将视他为诬陷忠良的奸佞,势为仇寇,一身名节尽丧。
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殷御却首先反应了过来:“还请国师,为朕诛此妖邪!”
“此为老夫份内之事!”
李别雪冷冷应着,可当目望此时伤势尽复的宗守瞬,他眼中仍是微含恼色。这儒门朱子,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原本宗守已重伤垂死,可如今不但伤势尽复,修为还有所提升。又需费不少手脚,耽误时间。
关键是那无量终始神通,十三等无上,颇是棘手。
却见这刻,他望见宗守面上的如释重负,与那丝冰冷杀意。
然后身后那十二镇国铜人,忽然动作,齐齐一拳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