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篝火!”劳拉在我背后一推,大声喊道。
我猛醒过来。那些鬼面蛾既然是由篝火引来,只要把篝火驱散,那么它们自会散去。
我运劲劈空一掌打去,前方四五米内的鬼面蛾纷纷被我掌风震落。然后我大踏步奔到篝火之前,双腿连环踢出,将篝火堆踢散。
一根根着了火的木柴被我踢飞,犹如流星般划过半空。鬼面蛾先是受惊散开,很快又追逐着柴火飞拢过去。肯先生原本双手抱胸站在巨岩旁看好戏,此时见篝火将被踢灭,神情一紧,随即又笑吟吟地道:“篝火一燃,方圆百里的鬼面蛾皆被引来,此时你踢散篝火也已太晚了些。”
我当时真个是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转身提掌吼道:“便是我等必死无疑,在死之前,我也要一掌毙了你,好拉你当个垫背。”
肯先生紧张地退后几步,我正要上前毙了他,突然有个意外的发现。
按说这厮与我们同困在鬼面蛾包围之中,鬼面蛾双翅上的毒磷也会令他中毒,可实际上,肯先生却面色如常行走自如,半点中毒迹象也没有。而且那些鬼面蛾,似乎对肯先生还颇为忌惮,他走到哪里,哪里的蛾子就轰然飞散,死也不肯接近他三米之内。
我眼睛一眯,脑子开始飞速旋转起来。鬼面蛾乃是冰岛特产,这些蛾子翅有剧毒。几千上万只鬼面蛾聚拢飞行,不亚于在它们行经之处施放一场剧毒雾气。若不是找到对付它们的办法,那么整个冰岛早让这些丑陋生物占据了,当地人又如何能够在此生存下来呢?
借着将熄未熄的火光,我飞速四下一扫,赫然发现其中一顶帐篷四周,也无一只鬼面蛾靠近。那正是肯先生的帐篷!
当下我双手护住头脑,眼睛也不睁开,就这么闭着眼向肯先生的帐篷冲去。一掀帘子,迎面而来的一股恶臭差点将我熏翻。我定睛一看,睡袋边上摆放着半盆肯先生吃剩下的劂鱼。顿时我也豁然开朗,一下子明白过来。
当地居民之所以喜食劂鱼,原来并非是喜欢它的特异口感,只因这道菜不单能解鬼面蛾之毒,而且散发出来的恶臭还能够使得鬼面蛾不敢靠近。
我赶紧忍住恶臭吃了一大口劂鱼。说来也怪,一股清凉气息立时沿着食道滑落五脏六腑,刚才那股子烟熏火燎的感觉立即缓解许多。虽然劂鱼的味道仍是让人一阵阵反胃,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先保住小命要紧。
我又吃了一口劂鱼,心中记挂着劳拉与黄三,马上端着半盆劂鱼钻出帐篷。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响,周围的鬼面蛾立时退避三舍,让出老大一片空间来。劳拉和黄三都是聪明之人,见此情景哪还不知我手中那浊臭之物乃是克制鬼面蛾的良方,也没让我多费唇舌,自觉自愿捏住鼻子各自吃了一大口。鬼面蛾既不肯就此散去,又不敢向我们扑击,便环绕着我们三人,布置下一个包围圈,与我们遥遥对峙。
过得五六分钟,黄三脸色渐渐转为正常。我们一行三人之中,他身手最差,自然被鬼面蛾重点照顾,是以身上的血痕最多。见鬼面蛾不敢上前,他立时胆气大增。只见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冷笑三声,从怀里掏出手雷,拉开保险,丢入菜盆里,一起使劲向外扔去。
轰的一声巨响过后,手雷凌空爆炸,迸出的百十来颗钢珠立时将鬼面蛾群炸开一个大大的缺口。对付这些蛾子,钢珠的杀伤力还在其次,手雷爆炸开后迸出的罡风,将劂鱼的腥臭之气传散到四面八方。成千上万只的鬼面蛾,不是被罡风震碎翅膀,坠地而死,便是被空气里弥漫的腥臭味熏得吱吱尖叫,很快便四下逃窜一空。
好半天,黄三回过神来,嘿嘿一笑:“瞧瞧,这才是咱黄三爷的手段。什么劳什子鬼面蛾,碰上三爷的加料手雷,还不得落荒而逃?”
我恨声道:“别光顾着吹牛,咱们先把罪魁祸首抓住,好好施出你的手段,绝不能让他给……咦,人呢?”
我点燃了马灯,光明重现,却发觉肯先生不知何时又溜掉了。
黄三啧啧称奇:“这洋鬼子看着人高马大,却滑溜得跟猴精一样,刚才还看他站在这儿,怎么眨眼工夫就不见了。”
我高举马灯四下一照,见巨岩之下草伏枝斜,心中已有定见,笑道:“当真是关二爷面前耍大刀,如此粗陋的机关要想瞒得了张爷我,除非剜了我这双招子去。”说罢,我在巨岩上东边敲敲西边打打,最后站到旁边使力这么一推。一阵“轧轧轧”的声音响起,巨岩往两边分开,露出个看似不深的山洞,一眼就能看得到底。但在接近岩壁的地方,地面猛地下陷,露出个洞口,洞口旁站着个面色苍白的西洋男子,不是肯先生还能是谁?
他看到我们神情大变,转头便想溜。我哪还能容这小子这么逃掉,伸脚轻轻一绊,便让他摔了个狗吃屎。黄三早在一旁摩拳擦掌了半天,见他摔倒,猛地就扑了过去,抽出腰带把他绑了个四蹄朝天。
黄三揪起他的头发,冷笑道:“小子,爷爷突然想到一个法子--爷爷就这样把你捆住手脚往野地里一丢,嘿嘿,你说你有几成活命的机会呢?”
肯先生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冰岛本处于极北之地,现在又是秋末冬初,野外气温怕是有零下三十几度,当真是呵气成冰。活生生的人若是被捆住往荒野一丢,即使运气好,没碰见食人猛兽,不出三四小时,便冻也冻成冰棒了。
肯先生立时就软了,失声惊叫道:“别、别,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其实……那东方老人也未必就死了,反正我也没见他的尸体……也许、或者、说不定他还活着哪……”
黄三抢过左轮,顶在肯先生脑门子上,学着京剧道白的调儿,嘿嘿一声怪笑:“还不快将前因后事一五一十给本老爷道来!若是嘴里蹦出半句瞎话……哼哼,老爷我手指头一动,那可是管杀不管埋!”
肯先生吓得魂都掉了,连声说:“是是是,我绝不敢有半句假话……”
听了肯先生交代,我们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来肯先生的某代祖先确实是海盗国王哈罗德一系的旁支后裔。只是经过千多年时光,一代一代口耳相传的海盗王陵秘密,早已消逝在岁月尘封之中。到了肯先生这一代,也只隐约晓得祖辈上一些传说而已。
一个多月前,胡春来按羊皮卷轴指引,来到冰岛,正宿在肯先生的旅店之中。胡老爷子整日里东游西荡,寻找海盗王陵地址却始终没有头绪。一日里胡春来无意间发现,店主肯先生颈上有一项链,竟与羊皮卷轴上所绘的,女武神米撒特颈上那条坠子一模一样,便起了疑心出言套话。肯先生不知究竟,二两洋酒下肚,胡天黑地一阵神侃,便将什么底子都泄了。
据肯先生说,到了第二日他酒醒之后,胡春来已不见踪影,直到一星期后才又回来。其时胡春来神情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他将一个信封交予肯先生央他寄出,然后便将自己来意一五一十告知肯先生,说他有了一个足以震惊世界的大发现。
俗话说,老子英雄儿混蛋。肯先生祖辈上虽是英雄好汉,但到了他这一代,早已变成庸俗市侩的商人。西洋人唯利是图,一听说海盗王陵的位置已被胡春来发现,肯先生头一个想法却不是守护王陵,居然还意图在王陵藏宝中分得一杯羹。是以胡春来一出言相邀,他立刻就欣然答应。他们二人便启程来到米瓦登湖的小岛上,胡春来打开机关石,嘱咐肯先生在此等候,自己一人下了地洞。
肯先生兀自还在做着发财扬名的白日梦呢,哪里知道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却始终不见胡春来上来,反倒洞内不时冒出黑烟红雾呐喊声来,将肯先生吓得魂不附体。恰在此时,天际现出一抹极光闪耀,而与此同时,洞中也迸射出一道强烈白光。又过了十来分钟,洞内爬出一个人来,却不是胡春来,而是个身穿古代甲胄、手提战斧、外貌狰狞的西洋大汉。
西洋虽说是科学昌明发达,但遇上这等匪夷所思的神秘事件,他们的反应亦与乡间愚夫并无二致。肯先生还以为是祖先显灵,要斩杀侵犯王陵的不肖后人,当即跪下叩头如捣蒜,求饶不已。那西洋大汉本已举起战斧,但一见肯先生脖子上的项链后却又消了杀意,操着古代维京语质问起肯先生。肯先生此时哪敢不说,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全招了出来,其中自然也包括胡春来寄信到科西嘉岛一事。大汉要求肯先生将他送到科西嘉岛,肯先生又哪敢不从,买了张船票将这瘟神送上船,其后成日里惴惴不安,生恐那从洞中钻出的西洋大汉来找他麻烦。
再然后,便是我们三人来到岛上,又恰恰好住进肯先生的店中。肯先生生恐我们又招惹他的祖先复活找他麻烦,便对我们一行人起了杀意……
如果把时间地点人物一改,那么这个故事便很像是明清神怪小说里的内容。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要说肯先生所述的前半段,还蛮合乎逻辑,但到了后半截,就完全像个瞎编乱造的故事了。要说我张大勇倒斗这么多年,僵尸粽子之类也不是没见过。但千年前的死者复活,远赴千里之外追杀盗墓者的同伙,这却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再说了,我还曾与那西洋大汉交过手。他动作敏捷反应敏锐,肌肉皮肤柔软,甚至还能够和人对话交流,所以也不可能是某种稀有品种的僵尸。我几乎可以肯定,肯先生一定还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砰!我一掌击在石壁上,石屑纷纷落下,清晰的手掌印赫然显现。我怒目断喝:“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若再不说实话,你的脑袋便有如此石!”
肯先生吓得一缩头,鼻涕眼泪全流出来了:“我说的是实话,一个字也没有骗你们啊!”
我大怒,正待给他上点手段,也让他晓得我中华上国逼供手段的厉害。哪知一股臭味传来,但见肯先生裆下湿漉漉的一片,他竟已被吓得尿了裤子。
劳拉拦住了我,道:“我瞧他这模样,应该不至于还有隐瞒。事情真相如何,我们下洞去一探便知。”
我一听此言大有道理,便道:“如此也好。我们押着这家伙一块下去,若是发现他没说实话,就一掌毙了他!”
说完,我走到洞口前拧亮手电筒一照,只见洞口处已有一个用麻绳织成的网,顺着网即可下到洞底。看那绳网的材质外形,应是千年前的古物,只是因为冰岛地处极北之地,气候寒冷,因此还未腐朽。我点燃火把试了试,发现洞内空气倒不混浊,想来胡春来两度进入陵墓,早已将内里秽气排干。
我使劲在网上拉了拉,觉得可以吃得住力,便一马当先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