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门“砰”得一下打开,寒风猛烈倒灌。

司嫣兮哭唧唧地被司枝涟救下来。

他神色复杂地看占琴落一眼,手里的灵符即可燃烧,于空中化作冰剑,三排三列阵法,蓄势待发。

……

又对视上少年平静无波的眼眸,看他外衫破烂,微弓着背靠着墙,肩膀上血迹斑驳,冻裂开的伤痕反复叠加。

冰尖化了气,司枝涟终究没下得去手。

他走近占琴落,俯身将一直挂在自己手上的黑色手串放至他的腕上。

司嫣兮见他吩咐师兄带占琴落去洗漱,没有要再下手的意思,连忙跟着出了门,小声问道:“师父,你要放过他了吗?”

惊魂未定的脸上,眼睫上还挂着泪珠。

“傻孩子。”

司枝涟微笑,换了把毒刀到她手里:“洗干净了才好杀。”

毒刀沉甸甸的,师父岁月静好的笑容闪过一道白光。

司枝涟去了禁地林,司嫣兮被勒令在林外等他。

她淋着落雪,心惊胆战地握着刀,希冀司枝涟重新确认预言石后能改变注意。

等到晚风四起时,司枝涟终于从林内出来,俊秀的脸上划过几道竹枝割伤的痕迹,嘴角嘲讽的笑。

不等她开口,他的指尖轻点在她的额上,说要给她看些好玩的。

司嫣兮脑子里嗡嗡嗡响着,眼前出现快速闪现的画面,看过小说的她几乎立刻意识到,司枝涟在强加给她看的占琴落的未来。

未来的占琴落,魔宗之主,屠灭神渊界其他所有势力。

他一刀一刀剜下神渊宗之首的皮肉,刀尖刮开肉与骨的黏连,刻在森森的白骨上,鲜血腐肉从尸堆滚落。他踩着成千上万的宗门弟子的尸体,指尖擦去颊边的结痂的血痕,转着刮锈的小刀,神色淡漠而无聊。

胃部一阵翻涌,腐烂的味道仿佛在鼻尖萦绕,司嫣兮猛地推开司枝涟,跑出几米远,扒着树一阵干呕,眼泪糊一脸。

耳边一声“叮”响,原本模糊的小说情节,更进一步清晰起来。

占琴落不爱人,也不会爱人,却会因为小说女主角曾给他喂过一口水,而悉心救下她,在误以为小说女主死后,杀尽天下人,为她殉葬。

这说明什么?

无爱之人碰见小说女主被爱感化?

不。

说明剧情离谱,剧情之力强到逆天。

命盘、星盘、预言石都在用命发癫,试图告诉无知人们这一点。

刺激太大,她承受不住。

司嫣兮双腿发软,扶着墙壁回房间,天边一团团冬天的乌云,阴惨惨的,一如她的心情。

小说情节跟泠冽风雪一样愁惨,呼啦呼啦往她脑子里冒,她想躲进温暖的被窝里睡一会,暖暖和和地逃避现实。

房门口,清秀青年正试图用灵符爆破雪人,是她的师兄兰亿年。

见她来了,兰亿年扬起笑脸,“占琴落送进你房间了。”

青年的笑容如冬日暖阳,阳光又开朗:“师父吩咐说要给你一个充满安全感的环境。”

司嫣兮扯了扯嘴角,这他【——】是一点都不担心,午夜时分,占琴落的鬼魂坐在她的床头,语气戚戚然地和她讲床头故事,娓娓道来被毒杀的心理历程。

满腔无语凝噎化作无力视线,透过半合着的门扉望进去。

昏暗的角落中,虚弱少年坐在角落长凳上,师兄宽大的宗门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得不太合身,气质柔弱几分,对比红色的漆与灰色的墙,他白得发亮,面色苍白无血色,光影下方,肩颈处的锁骨很直也深。

他低垂眼眸看着角落,土红色的小破陶盆里养着一株毒花。

这盆长势胡乱潦草的花草,随了屋主人放荡不羁的性格。

司嫣兮怕鬼,这是师父从禁林里找来给她辟邪用的。

美名其曰,鬼翻墙进来都得撞草里原地成佛。

门吱嘎一声推开,少年的视线几乎是立刻移到少女身上,对视上她的眼,又看向她的手。

她现在的样子肯定很傻。司嫣兮双手握着刀绝望地想。

肩上搭了只手,司嫣兮蚱蜢似的跳起,身后师兄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神采奕奕。

“司小师妹,你别怕!”

兰亿年不过比她年长两岁,作派已然颇有师父风范。

他学着师父的样子,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我已通知过这位小师弟,你是来取他性命的。”

“……………………”

她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兰亿年爽朗一笑,热情地挥别占琴落,“小师弟,那咱们就此一别,下辈子见咯!”

兰亿年仰天大笑出门去,甚是体贴地替她关上了门,司嫣兮满脸黑线风中凌乱。

“哦对了!”

门外又传来一阵快乐清爽的笑声,“师父说了!你没杀之前,都不许出来——你的年月酥,我和小师妹就替你吃——了——啊——!”

毒刀“啪”得一下摔在门上。

司嫣兮怒不可遏。

魔、鬼、在、人、间。

她走到占琴落身边坐下,少年不着痕迹地离她远一点。

他收拢袖子,小心抚平被吹得皱起些的袖摆。

不是“这人要来杀我了我要走远一点”的避开,而是“我刚换了新衣服,这人可能会把我衣服弄脏”的离远一点。

司嫣兮:……

她看着占琴落,占琴落看着那盆有毒植物。

她和她的毒刀,都没一朵毒花能让他勾起兴趣。

占琴落长得极其漂亮。

水润的眼眸像盆草枝叶上缓流的露珠,下颌线条优美流畅,和她手里抹了毒,充满恶意的刀相比,他简直毫无攻击力,安安静静的姿态,美好得像被小心珍藏的画,又或者是话本里善心温柔又容易害羞的美人。

漂亮与美好的事物,总能更轻而易举地吸引人的保护欲。

司嫣兮紧抿着唇,刀尖朝着地画着圈,顺时针一圈,逆时针又一圈。

耗费三千灵石制出的毒液被她霍霍在地上,陷下去被腐蚀的小坑,刀尖在灵力的加持之下,依然尖锐干净。

刀上的剧毒,刺破肌肤,见血即死亡。

司嫣兮小声:“我其实不太信预言的。”

少年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她。

“我读过两个故事。一位纯良美丽的姑娘,因为被预言将来会祸国殃民,从小不被允许读书认字,更因预言吃了诸多苦头,心生怨恨想推翻预言,却最终成为命定的样子。”

“还有位公子,被预言长大成人后会弑父娶母。生父命下人杀他,下人不忍心,只丢弃到村庄外,阴差阳错,公子成人后依旧没能改变宿命的掌控,最终迎来弑父娶母的命运。离谱吧?”

“越逃避预言,越容易被预言推着走。我总想,预言就是推动现实进程的一环。”

毒液从刀尖上流下,在地上涂抹成歪歪扭扭的字,腐蚀成四个字:「预言SB」

“但我后来又想,或许是因为违逆的代价过高,信预言的人赌不起未来,有且只能在当下做决定。”

毒刀离了地,冰凉的刀尖抵在占琴落的手背上,司嫣兮听着自己说出的话都觉得浑身发冷,“如果最开始就把厄运掐在苗头中,是不是全文完?”

她说的话,他大概一句也听不懂,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这么多。

原来持刀者的精神压力可以如此之大,而即将被宰的小鸡崽却风轻云淡。

心脏跳动,血液经流血管到四肢百骸,青色的细细血管隐藏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下,纤细却有力地跳动。

明明是几不可见的律动感,司嫣兮却清晰感受到手底下是鲜活的生命。

她的失神,刀悬停在动脉之上,迟迟没有下一步。

忽然,冰凉的手反握住她的手,凉得像经霜打了一夜的树叶飘入领口,寒得人猛然惊醒。

与之一起欺近的,还有少年身上泠冽的寒霜气息,清冷好闻,掺杂淡淡的药香气。

占琴落垂眸,纤长的睫毛下轻轻盖下,眼眸清澈平静,仿佛藏着湿漉漉的温柔。

瘦白修长的手握住她的手,往他心脏的方向走。

刀刺破肌肤,鲜血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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