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交,北风乍起,即便是如天虞城这般的南疆城市,这几日也明显感到了渐深的寒意。一到酉时初刻,天色转昏,路上的行人便明显地比秋时少了。然而西坊街及其附近的酒楼饭庄内,却是依旧人声鼎沸,毫无萧条之状,反而因为即将举办的“折花会”而更显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此时的玉羊与景合玥,正在天虞城最大的酒楼之一:鳞萃楼的厨房外边儿打着下手,而慕容栩与花郁玫已经跟在小二身后轻车熟路地拐进楼上某间雅阁,于席间歌舞弹唱,以助酒兴——如今的慕容栩,已经以“容仙儿”之名在西坊街附近的酒家中小有名气,因了折花会之故,这几日来天虞城流莺云集,又有“花月仙”花郁玫作伴,故而坊间便只道是京城里随花大家前来一搏艳名的歌伎,倒也并未生疑。
而对于欠缺应付这种场面经验的玉羊和景合玥,在慕容栩和花郁玫“工作”期间最合适的去处,也只能是后厨庖肆了——天虞城市民口味不同于较为清淡的京城及无肉不欢的长留城,此地喜食鱼虾蟹贝,烹饪调味上又酷嗜辛咸厚味,故而每家酒楼每天都会消耗大量的水产鱼鲜。如今虽是初冬,但食蟹的季节尚未过去,酒楼食肆中但凡宴席必少不了蟹生蟹羹蟹饦等美食,自然后厨也就少不了洗剥螃蟹的帮佣。
因了慕容栩已经在各个酒肆掌柜人前混得脸熟,玉羊景合玥便得以留在后厨做工:玉羊在彼世打工期间有进过小龙虾馆子,故而在洗剥水产方面是一把好手;景合玥虽然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好赖是江湖人家出身的女子,刀法自然纯熟精湛。于是乎二人一个在蟹将虾兵的爪钳间鬃刷挥舞,一个在无肠公子的肚腹间游刃有余……于是乎不几日,后厨小能手“容月儿、容玉儿”姐妹的芳名也不胫而走,竟与“长姊”容仙儿的琴艺相映成趣,成了西坊街酒肆间流传的一道新景。
这一日戌时初刻,天色已晚,坊间的更夫已经打过了初更。天虞城虽然没有夜禁之令,但基本上到了这时候各家酒肆也基本都要打烊了。还未尽兴的酒客要么转投北里巷醉花宿柳,要么便是各回各家洗洗睡觉……总而言之,对于“容家姐妹”与花郁玫来说,一天的工作便到此时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慕容栩抱着琵琶于心中盘算着今天在席间听闻的种种流言消息,景合玥则粘着花郁玫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天下豪侠间的奇闻异事,唯有玉羊抱着个不小的竹篓,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跟在众人身后。慕容栩闻声往后瞥了一眼,不禁失笑:
“这么开心?可是得着什么宝贝了?”
“是呀!你看这个!”玉羊献宝似的把竹篓打开,慕容栩引颈望去,只见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些不足半掌大小的小蟹。玉羊的神色却仿佛是得了龙王的照海明珠,笑弯了一双杏眼解释道,“这是鳞萃楼的掌柜送给我的!食客喜大蟹,这些不足二两的小蟹便没有用处,今天掌柜的看我们勤快,结了工钱以后又白送了我这一篓小蟹,你垫垫,足足有五六斤呢!”
“噗,只是一篓小蟹而已,瞧把你给美的!”慕容栩被玉羊的神态给逗乐了,忽然起意变了脸色,捉弄起玉羊道,“那既然得了便宜,是不是该见者有份?回了凤鸣阁便拿这些小蟹好好做道美食,慰劳慰劳我这个代你们抛头露面迎来送往的大姐?”
“那可不行,这些螃蟹我还有别的用处的!”玉羊似是没听出慕容栩的调侃之意,抱着竹篓跳开一步,一脸严肃地回答道。慕容栩正想发笑,却听见前面街巷拐角出忽然传出女子尖利的呼救声:“救命!来人啊!救命!”
听见有女子呼救,一行四人立时变了脸色,慕容栩与花郁玫赶在前头快步赶向声音传出的方向,景合玥则伸手握住怀中暗藏的短刀,另一手护着玉羊紧跟在后面。待四人紧走慢赶地来到传出呼救声的巷子时,却见是五个喝得半醉的泼皮闲汉,正围着两个衣衫破旧,满脸泪痕的稚嫩少女动手动脚。
“住手!”花郁玫久在风月场中混迹,最见不得这种欺负贫弱幼女的恶行,当下便伸手摸向背后的木剑大喝制止。那五个泼皮听见人声吓了一跳,但回过头来,见来的是四个花容月貌的美人,那一张张写满了猥琐淫邪的嘴脸顿时兴奋起来。
“唷,看来哥几个今天艳福真是不浅!刚还琢磨着这俩小雀儿不够咱哥们尽兴,这会儿便又来了四个大美人儿!”为首的一个歪系头巾的泼皮摸了摸下巴,转身便来勾搭花郁玫的肩膀,“姐儿们是哪个楼子的?有些什么看家功夫,今儿让哥哥开开眼……哎哟!”
那泼皮的手还没挨到花郁玫的衣袖,慕容栩已经一脚当胸将他踹翻在巷子边的排水沟里,结结实实地裹了一身污水臭泥。慕容栩将琵琶交给身后的景合玥,活动了两下手腕道:“姐姐是九霄宫下界巡视民情的雷部天女,会的功夫嘛……便是劈死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混蛋!”
“咳!呸呸呸!给我……给我揍这个婊子!”为首的泼皮好容易从排水沟里挣扎上来,当下呼喝着便伙同另外四个跟班一起,张牙舞爪地朝着慕容栩直扑而来。
慕容栩毫无惧色,闪身躲过第一人的同时伸手扣住第二人的手腕,反手一扭一送便将第二人推了出去;同时广袖翻飞蒙了第三人的眼绕到身后,兜心一脚踹得他与第一人摔作一团;这时脑后拳风已至,慕容栩顺势前倾躲过偷袭,并擎出一肘直接将第四人顶翻在地……剩下的第五人便是之前已经吃了一脚的为首泼皮,见慕容栩来势凶猛,转眼间便已撂倒他四个弟兄,连忙摆着手后退一步,迭声喊道:“慢着!别动手!我……我看出来了!我要告官!你们这是仙人跳!”
“什么?”慕容栩闻言挑了挑眉,似是无法理解这泼皮过于跳跃的思维。然而因了刚才两名少女的呼救与搏斗造成的动静,此刻周围街坊里尚未歇业的店家与找乐子的闲人不约而同地闻声聚拢了过来,小巷外已经堵了不少看热闹的无关群众。见巷外看客越来越多,那个为首的泼皮却似乎是来了精神,一手指着身后那两个抱作一团不敢做声的少女,一手指着慕容栩,对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喊道:
“列位父老乡亲,听我申冤!这俩小婊子刚才在酒楼里强扎客强卖唱,诓骗偷窃了我兄弟十两银子!如今我等追到这里问她们讨还,她们不给便罢,反而叫来女打行殴伤我等!有道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诸位父老,诸位兄台,你们可得替兄弟们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