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却见慕容栩手中的小斧已经嵌在了土蝼的尾根处。原来慕容栩见景玗失刀,当下也顾不上多想,顺手便将手中的飞斧给递了出去……土蝼恰好转身,斧子便结结实实地砍进了它的后身,土蝼吃痛,随即丢下景玗,转身呜呜低嚎着面向慕容栩。
“啧,你这四角羊,知道哥哥的厉害了不?知道了就……就赶紧滚回山里去!不然……不然哥哥把你剁……剁成羊肉片儿,做……做拨霞供!”慕容栩伸手拉扯连接斧头的绳索,想把斧头从土蝼尾部拉回来,不料这怪兽却仿佛能看穿人的行动一般,当下抬起前掌摁住拖地的绳索,随后张嘴,一口咬断。没了斧头的慕容栩这会儿真成了手无寸铁,眼见着土蝼龇牙咧嘴地步步紧逼,慕容栩也只能将手中残存的半截绳索往外一丢,转身就跑,“救命啊!妖怪吃人啦!”
眼见慕容栩以轻功提气,在山中疾奔,土蝼也毫不犹豫地张开四蹄追了上去……慕容栩虽然身法矫健,但脚下毕竟是荒山雪地,并不好着力,更何况土蝼原是土生土长的雪山猛兽,双方之间的距离眼看着便是越追越近……慕容栩心知不妙,在准备最后提一口气尽可能引开土蝼前,先蓄力猛喊一声:
“景玗,快跑!”
这一声大喊在山谷间激起了重重回响,景玗才拄着刀刚刚站起,闻声急忙连滚带爬地朝着声音传来的峡谷方向追去……然而就在回声渐渐平息之时,忽然一个更为洪亮,也更为有力的声音自峡谷中传来,如雷霆般瞬间击破了山中的残雪愁雾:
“栩儿,趴下!”
扑面而来的雪尘之中,一弯如月色般澄明的刀光破空而来,所到之处无物能挡。慕容栩见状一个激灵,当下抱头往前一扑……刀光擦着他的发髻堪堪掠过,呼啸着冲向他身后的土蝼——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土蝼虽然已经做出了回避动作,却仍是被刀光的末梢劈中了半边头角,旋即右半边的两枚犄角和耳朵便都被一刀削去,血溅三尺,惨呼连连。
“兔崽子们,爹爹我不过出个门,须臾你们便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头顶落下,言语中虽带着斥责之意,言下却饱含着掩饰不住的关切深情,“……栩儿,你做的很好,是个好哥哥!不过接下来,就把这畜生交给爹爹我吧!”
慕容栩抬起头来,眼望着景天罡从他身边走过,横亘于他和土蝼之间……胸中有无数话语瞬间汇集于喉间,可一时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一骨碌爬起身来站到景天罡身后,挽起被雪水浸污的袖子,用胳膊肘擦了擦眼——才不能在爹爹面前哭鼻子呢!无论是出于劫后余生的惊惧还是撞见救兵后的庆幸。
那土蝼被一刀削去了半边头角,惊怒得几乎快要发狂,见景天罡大步上前,当下便咆哮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就朝着对方扑来。景天罡不躲不避,手中长刀微微压下,待土蝼已经蓄力跃起,腾于空中正要迎面落下之际,景天罡手中的刀光才骤然暴现,一道弧光宛若掠水惊鸿一般,劈面朝着土蝼肚腹而去。
这一刀若是正面击中,即便是头熊怕是也能被拦腰斩断。然而土蝼这类异兽却并非寻常牲畜可比,见刀光来势凶猛,它竟半空中强行扭身,横躺着砸向一旁,这才堪堪避过刀锋正面……然而即便如此,那一刀的锋芒也并未能完全躲过:待土蝼哀嚎着爬起身时,慕容栩惊见它侧腰至后腿上出现了一道二尺多长的血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接连两刀都遭遇重创,土蝼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不是它可以挑衅的对手,当下嘶吼一声,踉跄着一条腿便朝身后的雪原逃去……景天罡见状并不急着追赶,而是返身走了回去,抱起慕容栩往肩上一扛,开口道:“玗儿呢?”
“在那边的山崖上。”慕容栩趴在景天罡肩上,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敢强行挣脱下来,只能指了指位于不远处的那座山崖道,“那个……我们就这么放过土蝼吗?”
“受了这么重的伤,它跑不远。待我们找着玗儿,循着血迹再去了结也不迟。”景天罡掂了掂手中的刀,语气中似乎颇有些懊悔之意,“怪我,没想到它能在空中变势,刚才那刀若是下手再猛一些,就是它能躲过正面,至少也能削断它一条腿!”
“景伯父!”两人迈腿没走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人声呼喊,景天罡回过头去,却见卓旦带着四五个氐人少年,呼呼嚷嚷地又围了过来——原来自景玗和慕容栩拖住土蝼之后,这群孩子也并没有跑远,而是留在了附近的林子中平复情绪,等待时机。当慕容栩引着土蝼向山谷中奔跑时,他们已经互相鼓舞着弯弓上弦,准备再作一搏……幸好景天罡及时出手,才阻止了这群孩子的鲁莽之举。
“胡闹!玗儿他们拿命换你们回去报信的机会,一个两个的却都只知道逞英雄!”景天罡板着脸想骂,可看着一群孩子臊眉搭眼畏畏缩缩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却又化成了一声长叹,“算啦,先帮我找着玗儿,等回去后再一起收拾你们!”
然而话音未落,从山谷尽头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骇人的长啸。众人闻声回眸,却见那头土蝼不知何时已经拖着伤腿,爬上了山谷前方的一处小山嘴——因为长年风化,那处山嘴上矗立着一块巨石,已经几乎快要与下方的山崖完全分离。那土蝼双脚人立矗起上半身,用前掌一下又一下地不断憾击着那块摇摇欲坠的巨石,似是想将石头从山嘴上推滚下来。
“坏了,这扁毛畜生!”景天罡抬头看了一眼,立时明白了土蝼此举的用意——他们所处的这条山谷地势虽不算陡峭,但空间却异常狭窄,倘若土蝼将巨石从山谷尽头正中砸下,那么即便不被落石压死,因落石而造成的局部雪崩,也会将他们生生活埋!
“退下!跑到后面的林子里去,找树抱住!”眼看着土蝼的每一下推擂,都让那块巨石底下的细雪簌簌下落,景天罡一把将慕容栩从肩上放下,对身后的一群孩子吼道。
“伯父,那你呢?”眼见着卓旦等人已经扭头钻进了林子,慕容栩却犹犹豫豫地不肯走,景天罡也没空再赶他,只是双手持刀,紧紧盯着山嘴上不断摇晃的巨石和凶暴的土蝼,嘴中似乎在念念有词:
“……畏之则知刀剑之重,知刀剑之重则堪千钧之锋……”
“伯父,你说什么?”慕容栩见景天罡矗立不动,便从背后绕到了侧面,却看见景天罡双目紧闭,嘴唇微微启合不止,而随着口中并不知用途的口诀,他手中的刀虽只是横举,但却在微微震颤。
“……畏刀者,方能举轻若重,以千钧之力破万世之垣……”随着口诀念诵速度的加快,景天罡手中长刀摇颤的幅度也在逐渐加大,隐隐已经是在未出手前便已经发出了愔愔的刀鸣……慕容栩心知这是高手全力灌注内力时武器才会发生的状态,当下再不多嘴,连忙跑到景天罡身后,就近找了块岩壁缩身躲着了。
“畜生,看刀!”随着一声暴喝,景天罡手中摇颤不已的长刀骤然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鸣,锋刃上刀光忽然暴涨几丈,吞吐着骇人的刀风如白龙一般,朝着远在数百步之外的山嘴飞去……土蝼见状立即俯伏于巨石之后,然而却是无用功——在这一道瞬间照亮了半片山谷的刀光面前,那块厚达丈余的巨石就像纸片一般单薄,竟是被一刀挥作两段!
“嗷呜呜呜呜……”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山谷内外,被刀光所激,巨石的上半部分顷刻间便向内滑落,想来土蝼即便未被刀光重创,也已被砸个正着。见山嘴上尘烟渐渐散尽,景天罡长吁一口气,收刀入鞘,大步迈向山嘴方向,准备去验看土蝼的生死。
“伯父快看,景玗在那里!”就在景天罡准备前往山嘴方向之际,眼尖的慕容栩忽然手指距离山嘴不远处的一道山坡叫道——原来被土蝼一掌击伤过后,景玗便拄着刀循声步步前来,眼下刚好走到山嘴下方附近。
然而就在此时,被一刀挥断的半截巨石后面,忽然又响起了嘶吼之声——那头命硬不似凡常的土蝼浑身浴血,却是再一次踉踉跄跄地从砾石堆中站了起来,摇晃着身躯作势要往山嘴下探头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