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化鬼为民(56)

玉祥急着要回去取的东西,正是别院内饲养的“诅鬼”——帝鱼。

对于孟鸟族长和孟槐所得的怪病,在听罢那父的描述之后,玉祥心中已经有了些眉目:这很有可能是一种由朊病毒引发的传染病——朊病毒不同于普通的细菌与病毒,它没有自己的DNA或RNA结构,寻常里是靠“寄生”在细胞蛋白内,来获取营养并自我复制的。正因为如此,朊病毒的传播模式也跟一般的细菌病毒不同:它们通过宿主的蛋白质进行传播,当有健康的动物吃掉了患病动物身上的血肉之后,这些病毒就会通过肌肉蛋白感染到新的宿主身上,开始新一轮的感染与扩张。

由于毒性与发作机制的不同,各种朊病毒在不同宿主之间的潜伏期和发作期都是不同的,但大多数朊病毒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特别喜欢聚集在宿主神经细胞最集中的地方——疯牛病就是一种典型的朊病毒疾病,患病的牛大脑往往会被病毒侵蚀得千疮百孔,从而变得异常狂躁、行为失常……有些吃了疯牛肉的人,可能会时隔好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才开始发病,但倘若吃的是牛脑,发作起来会不会更加迅疾?玉祥不是病毒学家,不敢妄论这其中有多少专业内容值得探讨,她只是曾经从一些科普视频中大致了解过包含疯牛病在内的朊病毒特征,于是这会儿,她想到了一个值得尝试的办法。

帝鱼不同于她在彼世中了解过的大多数毒物解药,它本身就具有“毒药”和“解药”的双重特征。并且通过食用中毒者的血肉,帝鱼身上也会表达出相似的毒性这一点来看,帝鱼与朊病毒之间,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虽然没做过具体实验,但眼下救人要紧,也顾不上许多。是夜,那父瞒着族人,将玉祥偷偷带出石门山谷,找到先前藏在隘口外树丛中的两匹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交到玉祥手中,郑重道:

“首领和孟槐……都是我们一族最重要的人,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我也没把你们当外人,否则这种事叫下人去办就行,我没必要冒被怀疑出逃的风险。”玉祥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道。为了说服罗先让她亲自去跑那么一遭,玉祥也是颇费了一番口舌,自然不会乐意被那父误会。

两人前后驱马疾驰,终于赶在天亮前抵达了景家别院,门房见是玉羊回来,当即马不停蹄地便将两人迎入院内,同时早有小厮飞奔入内,叫醒家人,同时向雪衣回报。玉祥进得院内,却不接仆妇递上来的茶盏,只顾着径直向内院行走,同时吩咐门房道:

“随我同来的那位是我的朋友,先安排在前厅看茶,但不要多说什么,在他面前一律管我叫表少爷,千万别记错!我回来就是来拿点东西,马上就走,你们别忙活了,也别惊动太多人……”

“好不容易才回来的,怎么马上就要走?”玉祥刚拐到后院,正好撞上从里面迎出来的雪衣一行,闻听玉祥立马要走,雪衣即刻不乐意了,“先前是救你不得,如今你既然回来,怎么着也不能再走了!石门里缺什么少什么,我即刻派人送去便是,你无论如何却是不准再回去了!”

“别闹!我急着回来抓帝鱼,是要救人命的!”玉祥一边往院内去,一边简要地将石门内发生的事情大略告诉了雪衣,只是略去了孟鸟族长患病是因为食尸一事,“……如今孟鸟族尚且安定,便全是仰仗现任族长通情达理的缘故,若是让族长死了,难保他们会不会离开石门骚扰百姓,殃及无辜……何况我若不回去,留在那里的罗先少爷他们必然凶多吉少!事是我揽的,家里的规矩还是我说了算的——那种靠牺牲别人来保全自己的事情,我可从来做不到!”

“那、那至少……”雪衣心知玉羊一旦犯起倔来,是任凭自己说破嘴皮都不会有效果的,然而经历了这几日的担惊受怕,她还是努力想要设法拖延时间道,“那至少通报本家一声,等慕容少爷他们回个话来,说不定或有别的办法……”

“来不及的,去景家来回一趟,至少又要浪费两个多时辰,那样我回去都天黑了,等不及!”玉祥脚下连个磕绊都没有,就这么一路直入后院,来到鱼塘跟前挽起袖子道,“拿网兜来!”

雪衣无法,只得依言让小厮找来铁丝网兜和水桶,由着玉祥折腾。帝鱼之中,唯有鱼鳔和鱼籽可以解毒,故而若要用来治病,最好能够取用抱籽的母鱼。然而今年夏天才开挖的鱼塘,如今仅来得及繁育出一代子鱼,个体大到能用来做药的,还是只有原来那六条成鱼而已……玉祥狠了狠心,捞出了一公一母两条成鱼,装入水桶之中,又在桶上加了封盖,拎着便往院外走:“不用通报本家了,就当我没来过。”

雪衣见实在阻拦不住,只能从自己肩上扯了兔毛领的素面斗篷下来,披在玉祥身上,一路送到大门外,看着两骑绝尘而去……直到马蹄声也再听不到了,雪衣才跺着脚,吸了吸鼻涕闷声道:“上辈子也不知道是做了怎样的冤孽,这一世才轮到这样的主子……罢了罢了,随你去!横竖你福大命大,刀山火海都过了一遭,也不能折在自家的庄园里,哼……”

如玉祥所料一般,两人离开后不久,留在石门庄园内的孟鸟族人就发现了异样。

因了先前每天一早,玉祥都会到北隘口空地附近召集孩子们玩耍,这一日一大早,孟鸟族的孩子们还是如约来到空地,却迟迟等不到玉祥前来。孩子们结队来宿舍区寻找玉祥,这一下便又惊动了孟鸟族的大人们。那些族人闻听玉祥不见了,立即将留在石门内的罗先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罗先心知隐瞒不过,但无论孟鸟族人如何逼问,却是死活不肯吐露玉祥的下落。一来二去前来盘诘的孟鸟族人也失去了耐心,双方间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人群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句:“昆吾人生来狡诈,肯定没安好心!见我们首领得病,瞅着乱子就逃跑了,指不定接下来就会带大军来围剿我们!大家先绑了他们,然后赶紧准备御敌才是!”

“说的是!”“绑了他们,准备御敌!”吼声刚落,附和的声音随即响应而起,无数孟鸟族人顿时变了脸色,手上立即多了棍棒、猎刀与绳索,作势便要向罗先等人逼来……罗先还在犹豫要不要动手,却见孟鸟族人中忽然站出了一个窈窕的身影,伸开双臂挡在两群人马中间,朗声道:“都别胡来!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阿麋,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那昆吾小子去了何处?”孟鸟族人中走出一个长老模样的老者,皱着眉头对眼前的俊美少女道。少女咬了咬嘴唇,拔高了声音回答:“是那父告诉我的!那个昆吾人说,他有办法……能救族长和孟槐的命!所以那父才会带着他出去,一起去找药的!”

闻听此言,刚刚还群情激奋的孟鸟族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在仿佛被集体噤声了几秒钟后,人群中再度爆发起纷乱的议论:

“血渎病能治?怎么可能!”

“原来是这样,难怪从昨晚就没见着那父……”

“能不能相信他?不会是被骗了吧?”

“如果血渎病能治的话,那以后族里……是不是就不会有无法落葬的罪人了……”

在一片嘤嘤嗡嗡的议论声中,那名长老模样的老者忽然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随即厉声喝道:

“别再说浑话了!血渎病是天神赐下的诅咒,是对渎神之人的惩罚,绝不可能有医治的方法!那个昆吾人只是为了逃跑,编造谎言欺骗了那父而已!来人,把这些人都绑起来,然后关闭隘口栅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