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玉羊意外地发现,景玗是个在某些关键问题上异常沉不住气的男人——第二天一大早,还没等大部分宿醉的白氐族人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景玗便牵了马急着要往山下走……老族长再三挽留不住,声音里都带了些怒意;族长的妻子,那个黝黑而热情的老妇人急急忙忙抱出一匹漂亮的团花织锦,塞到玉羊手里道:
“原本还想着能多留你们几天,我好把这个给你改做斗篷,现在只能让你自己动手了……唉,下山小心些,记得往后多回来看看!”
“族长、姨母,请多保重,待家中安排妥当后,玗儿自当再来谷中,向二位赔罪!”景玗谢绝了族长夫人找人用牦牛送他们下山的建议,扶着玉羊上马后便自行在前牵马引路,赶在卓旦他们醒酒前离开了峡谷……待回到山脚下的景家营地,景玗又忙不迭招呼车队开拔,继续向长留城方向加速前进……分明此地到长留城至少还有一天以上的路程,也不知他如此火急火燎是想赶什么时辰。
到了第三天中午,众人穿过石门庄园,终于来到了长留城北门脚下。已经行走了一月有余的车队上下都急着想回家歇息,唯独只有景玗从队伍中单独牵了两匹马出来,拉着玉羊便要往城东方向走,边走边吩咐休留道:
“你们带队先回家中,就说我还有些琐事,要带你师娘出门一趟,大约两三天内就会回来,叫家里老小不必担心。”
“什么事这么急?连先回一趟家门都不行?”慕容栩闻言凑上前来,狐疑着看向行色匆匆的景玗和玉羊道,“而且你们成亲的事,家里现在还不知道吧?你这会儿不应该先带着她回去正个名认个脸,回头再出门办事不迟啊!”
“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认得认不认也得认。既然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晚个两三天又能如何?”景玗牵着马脚步都不带停,慕容栩见劝说无效,只好转头对玉羊道:“那好歹知会一声你们要去哪儿?要是有个万一,我们也好去寻你们不是!”
“呃……”虽说打定了主意,但玉羊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的设想能不能真的成立,只能尬笑一声回答道,“不算太远,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等回来以后再跟各位解释。”
“师父,带我一起去吧!”见景玗和玉羊已经上了马,休留连忙紧追两步,不甘心地叫喊道,“万一路上有险,有我在也好替您挡上一挡!”
“不必了,我还没手生到需要你替我挡灾的程度。”景玗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双腿一夹马腹便带着玉羊一起往城东方向跑去……眼看着二骑渐行渐远,慕容栩无奈地拍了拍休留的肩膀,摇着铁扇叹气道:
“走吧,先回家歇歇再做打算……别人那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是成亲以后就忘了兄弟……横竖咱们已经豁出命去把亲给成了,接下来要何去何从,便由着他们俩自己造吧!”
竹山距离长留城不过半日的脚程,而穿过那片熟悉的竹林,磅礴的水流拍击声便已近在耳畔……景玗引着玉羊来到英山脚下那座巨大的瀑布潭前,将马拴在一旁,回眸问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
“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胆量陪我走一趟了!”玉羊下定决心,迎着夕晖握住景玗的手,指着面前宛若天河倾泻的巨大瀑布道,“敢不敢跟我一起往下跳?”
“……你又想搞什么名堂?”景玗闻言又皱起眉头,看着玉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解与愠怒,“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作何还要在这种时候一试究竟?”
“想啥呢,我又不是你,才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搞什么试探呢!”玉羊看着瀑布撇了撇嘴,语带不屑道,“我是说认真的:我就是从那里来的,从这瀑布下面的水潭里——只有再往下跳一次,我才知道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你要是不信就算了,我自己下去也行!”
“……当真?”景玗低头看了眼深不可测的水潭,又转头看了眼一脸认真的玉羊,眼中的困惑顿时又加重了几分……然而当从玉羊口中再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景玗忽然一把抱起玉羊,双脚一点岸石便朝着水潭中央跳了下去。
“哇啊啊啊啊啊!你要跳也打个招呼先啊咕噜噜……”
没说完的话语被扑面而来的水花扑碎在嘴边,景玗就这么挟着玉羊一头扎进了瀑布脚下的潭水之中……起初两人并未觉得有任何异样,潭水很清澈,水中有鱼有草,看起来与其他地方的水潭溪流也没什么两样。然而等二人查看了一圈,想要就势上浮时,却发现问题来了——如同两年前玉羊的遭遇一样,一股莫名的力量自水潭下方紧紧缠住了二人的脚,并以无法抵抗的速度将二人裹挟着一同下拽。
脚下传来的力量是如此霸道而诡异,在不断下落的同时还能够感受到潭水卷起汹涌的乱流在其中左冲右突……两人都是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彼此,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这狂乱的水流冲散……待体内的氧气已经快要耗至极限时,脚下的怪力与身边的乱流忽然“哗”的一声,悉数消失无踪。景玗几乎使出了浑身力气往上一蹿——水的压力与窒息感消失了,他们又回到了水面上。
“哈……哈啊哈啊……”凉爽的空气顺着夜风大口灌入胸腔之中,在解除了溺水危机之后,景玗伸手抹了把双眼,皱眉惊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哈……哈哈,没想到真的还能穿回来!”玉羊喘着气抬头,打量了一眼记忆中熟悉的景观花园水池,以及不远处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开怀笑道,“这就是你要的答案——欢迎来到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