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双城血战(15)

“什么?”分兵前往东水门的狄人骑兵数量足有三万,竟然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就到了要撑持不住的地步?忽雷奔闻言大为惊异,连忙挥鞭示意大军策马东进,绕过贞阳城以一看究竟……不出两炷香工夫,驰援的队伍已经到了鲸洲南岸,隔着河面上断裂的碎冰,依稀可见鲸洲岛屿上杀做一团——然而在茫茫北风吹起的飞雪飘雾之中,却可见互相挥刀拼死厮杀的……似乎都是狄人模样的同族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忽雷奔骑在马上看出蹊跷,转身抓起那名前来报信的骑兵便劈头问道,“哪边才是我们的人?是不是又被人装成我们的模样埋伏了?”

“不,王爷,两边都是我们的人……”那名年貌不大的骑兵被忽雷奔一把掐住喉咙,吓得瑟瑟发抖道,“埋伏我们的……是妖人!他们这都是……中邪了!”

若要问到这三万狄军如何会“中邪”自相残杀,还得从半个多时辰前的分兵说起。

且说回狄人前锋大军分作两路,绕开樊山各自向贞阳城的东西两侧进发——忽雷奔的副将硕虎带领着三万人马沿着鲸洲一路向南,直取贞阳城水门……然而却在即将踏过鲸洲岸线时,发现前面的冰面上有些异样。

原本应该是雪白一片的冰面上,不知何时被铺了一层厚厚的黑灰,一路沿着嶙峋的冰面由东向西蜿蜒而去,仿佛是冰河中被冻结的一条黑蛇。硕虎觉着有异,派了个亲兵下去一看究竟,亲兵伸手摸了把黑灰,对硕虎回报道:“将军,无妨,就是些草木灰而已。”

硕虎闻言心中大定,于是将手中马鞭一指,大队人马便扬蹄疾奔,直扑贞阳城东水门而去……未曾想等到人马行至半路,脚下踏过的黑灰之中忽然“噗呲呲”一声闪过一道火光,随即马蹄下的冰面便发出“哗啦啦”的一阵脆响,沿着黑灰铺就的走势就裂出了一条大口……猝然而至的冰穴裂口顷刻间就吞没了数百骑兵,并且随着人马的挣扎和混乱踩踏,原本的裂口越碎越大,河面越裂越宽,不多时冰层下汹涌的水流就重新变成了一道天堑,横亘于退回至鲸洲的北狄大军之前。

狄人生长于草原,多不会水,且正月之时的浊河水流,正是最刺骨最酷寒的时候。坠入冰穴的骑兵所穿的皮甲毛氅,不多时便吸饱了水,于瑟瑟冷风中变成了覆盖在人马身上的厚厚一层冰甲;自草原而来的骏马也不擅涉水,于冷入骨髓的冰河之中没扑腾几下就纷纷呛水下沉,拖曳着主人朝着下游漂浮而去……坠入河中的几百骑兵,不过半炷香工夫就已经声息全无,化作堆积于下游冰面及冰下层层叠叠的“水浮子”,剩下逃过一劫的狄人们龟缩在鲸洲岛上惊恐地瞪大双眼,半天不敢再往河面上靠近半步。

然而匪夷所思的噩运并没有就此宣告结束,就在硕虎寻思着该如何回报忽雷奔时,忽然听见身后的竹林中传来一声哨响——几乎与哨声同时,十几支羽箭忽然“唰唰唰”后发先至,瞬间就钉死了位于队伍侧翼的十几个骑兵。硕虎心知中计,但仗着己方人多势众,仍旧是拔刀出鞘,对着身后一众狄人骑兵叫嚷道:

“我们中了昆吾狗豕的奸计!勇士们,随我来,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伴随着硕虎的呼喝,剩下的两万余骑北狄骑兵,便如同群狼下山一般,争先恐后地纵马往鲸洲腹地冲去……影影绰绰的竹林间不时有鬼魅一般的白色影子一掠而过,但却始终无法抓住他们的踪迹……人马在影子的牵引下向着竹林中越走越深,渐渐感到被升腾起的雪雾包围,再也辨不清林中方向……硕虎终于觉察出情况不妙,当即打马回头,对身边亲随道:“撤!往北走,回岸上与王爷汇合!”

然而入阵容易出阵难,没等马队往回撤出几步,走在前面的几骑忽然便觉着马脚一绊——紧接着便有什么物事碎裂的声音,伴随这突兀声音的响起,一股股浓重的紫色烟雾也随之弥漫在竹林四周,渐渐与雪雾合为一体,将困在林中的骑兵重重包围。

“这……这是……”随着风向的持续吹拂,被困在鲸洲岛上的狄人骑兵很快就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站在上风口没有吸入紫色烟雾的,另一部分则是被紫烟包围,人马皆已吸入烟霾的……没吸到烟气的狄人眼睁睁看着几步之外的同族弟兄双眼忽然就变得血红,随即人马都暴跳起来,不由分说地挥起手中刀剑,向着四周所有能动的活物肆无忌惮地劈砍起来。

“喂,住手,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啊啊啊,他们疯了!人跟马都疯了!”“快、快撤!冰面又要裂了!”“别往南走!往北,快撤退……”本就不大的鲸洲沙岛之上,一时间充斥着狄人惊恐的叫喊与混乱的马嘶声,弥漫在岛上的紫色烟雾很快就被寒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蜿蜒成渠的鲜血,与冰面上融化的雪水合流,逐渐将正月里白茫一片的浊河水染成红色……待岛上的骑兵杀性正酣时,忽雷奔领着麾下四万人马绕过贞阳城,恰好瞧见了这一幕:骑着一匹“血马”的硕虎两眼赤红,银牙紧咬,手中弯刀已经砍出了豁口,却还在追逐着林中同样不辨东西的同族骑兵,一刀又一刀直砍到对方坠马不能动弹,这才转向下一个目标……

“这……怎么会这样?”鲸洲与南岸之间的冰层已经开裂,发疯了的骑兵无法渡河,威胁不了忽雷奔等人的安危,但并不妨碍他们在鲸洲岛上彼此厮杀,直至最后一人……眼睁睁看着三万铁骑在不到一个时辰内折损大半,自己最得力的副将就在眼前被麾下亲兵斩杀……忽雷奔的心瞬间被无法言状的恐惧与暴怒攥紧,他发疯一般死死扼住那名来报信的小兵喉咙,朝着他嘶声大吼道: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爷,您这么掐着他的脖子,他就算想说也说不了话啊。”眼见着那名小兵已经在忽雷奔手中渐渐翻起白眼,眼看就要被掐晕过去,从忽雷奔身后的马队中忽然走出一个瘦削的人影来。来人装束与众不同,一身昆吾修士打扮,青袍玄巾,看起来倒有几分脱俗之气,只见那名青袍老者跨着一匹白马走到忽雷奔身边,抬手示意他放过那名小兵,同时进言道,“老朽倒是大概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