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双城血战(41)

若说玉羊这十余日以来是忙得脚不点地,那么对于景玗来说,这段时间过得便不仅仅是忙,还愁。

自慕容栩他们出事以后,北狄的攻势便一阵紧似一阵,丝毫没有给予城中守军任何喘息之机的意味。先前景玗旧伤复发,为了让他多歇几日,穆向炎带着未痊愈的眼疾便上了城墙……然而即便如此,也并不能多为景玗的恢复争取到多少时间。玄王如今一到晚上就不能视物,然而北狄的攻城之势却是早晚随机日夜不休。无奈何,两日后景玗也只能以镇痛药强行抑制伤势,带伤上了城墙进行作战指挥……没曾想这一上去便是连着一周多的夜夜值守,再也没机会能睡上一个囫囵觉。

若只是体能上的透支倒也罢了,但如今贞阳城内外的种种困局,却并不是只靠苦熬能够解决的。虽说因为有玉羊和地龙会辅助,后勤和伤病方面已经几乎不必需要自己操心,但面对汹汹而来,数月不退的北狄大军,城上众将士谁如今谁都不知道这场战役究竟要打上多久……一个月匆匆而过,两个月亦不难熬,三个月或可撑持……可是眼看着从去年围城至今,贞阳之战已经打了将近半年,北狄不退,朝廷却也没有发兵支援的迹象。眼看着城中粮草消耗再一次地进入倒计时阶段,城中守军的军心动摇,却也是无法避免的。

藉由今夜格外清朗的月光,景玗看了眼城楼附近堆放的种种守城器物:因为如今城中檑木投石已经快要见底,玉羊与唐家匠人商量后,便又按照彼世冷兵器制法,连夜赶制了数十根用黏土和牛马鬃毛制成的泥檑以供御敌;除此之外,还有可以重复回收使用的“夜叉檑”、“车脚檑”、“狼牙拍”等……若无这些巧思发明支持,这贞阳城守战,或许都支持不到今日。

遥想起自打上一回在城楼上相拥而泣,自己已经有快半个月没见着玉羊了,虽说时常有排遣家人来回传递彼此间的消息,但毕竟声闻不如相见,如此月夜之下相隔咫尺却无法相守,景玗忽然就觉得心中有些愧疚……然而还未等他决定是不是要等值守结束后顺路去看望一下妻子,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叫嚷:“好,就这里!先把东西固定好,绳子放下去……慢慢拉,对!小心别歪咯!稳住稳住……”

如此元气满满的声音,一般就意味着自家媳妇儿又在可着劲儿准备搞事。景玗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赶去,却见玉羊正挺着肚子叉着腰,站在城墙边指挥数十个唐家匠人拖曳绳索,似乎是在吊运什么东西。

“你又在搞什么名堂?”虽说已然确信玉羊不会搞出什么对城防不利的乱子来,但是深更半夜里眼见着妻子不在合玥院里好好歇着,反而上了城头鼓捣出了大动静,景玗的声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怒意。玉羊回眸见是景玗,下意识地先缩了缩脖子,随后小声道:“我正要去找你呢……今天刚赶制出来的新式装备,需要你来帮忙验个收。”

“……稍微注意一下行止,你现在可是‘孕妇’!”景玗瞥了眼周围专心干活的唐家匠人们,俯下身在玉羊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玉羊闻言吐了吐舌头,笑着耍赖道:“情况特殊,这玩意儿没我不行,但是效果绝对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一群人手拉肩扛地折腾了半天,终于把一个牛犊般大小的庞然之物拉上了城头。待匠人们将那物事拉过城墙,摆放到城墙地面上时,景玗不由得地好奇上前,伸手摸了摸这个奇怪的物件——这东西看起来有些像水瓮,但形状要比水瓮细长许多,“瓮口”深幽光滑,里面塞进去一个成人不是问题……景玗又伸手叩了叩“瓮身”,虽是金属触感,但比铁器声音略沉一些,结合颜色光泽来看,应该是熟铜制成。

“这是何物?”景玗不解,转向玉羊道。玉羊朝他眨了眨眼,故作神秘:“你先不要问,待我组装完毕以后,明天一早便给外面那些家伙们一个惊喜!”

待向景玗打听清楚了城外北狄人的主要进攻方向后,玉羊便指挥着一众唐家匠人们将搬上城楼的组件纷纷拉到相应位置,随后便开始着手组装起来……期间搬运“大瓮”的动静早已引来无数城上将士前来围观,就连已经歇下的穆向炎也被叫醒,在亲兵的搀扶下摸黑上了城楼,找到景玗询问道:“贤弟,夜里城上如此骚动,可是有何异状?”

“没什么事,不过是我家那口子又不安于室了而已。”景玗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草草将话题掠过,随意与穆向炎扯了几句夜晚巡防时发现的琐碎小事……不多时玉羊已经指挥着众匠人们将“大瓮”安放完毕,众人围着看时,却见这口“大瓮”被结结实实地固定在一口硬木槽之中,木槽底下垫了夯土,夯土上面又铺了一层铁屑刨花;木槽正前方延伸出两条铁索,如今已经被牢牢固定在了城头女墙之上;而在木槽的左右两边和后方,则严严实实地挡了两层的“木女头”移动墙板,墙板与墙板之间亦填充了装满浮土刨花的布包……如此阵仗,确实叫人看不出这口“大瓮”里到底装着什么名堂。

“弹药准备好了吗?”见有守城官兵拿着火把上前想细看“大瓮”,玉羊赶紧招呼唐家匠人组成人墙,将好奇的人群阻挡在距离“木女头”三尺开外的距离,随后对唐无枭道。唐无枭闻言点了点头,用脚尖踢了踢脚下一口封得严严实实的大木箱,对玉羊道:“我亲自看管,万无一失。”

又静静等待了一个多时辰,天色便开始蒙蒙亮起来,按照以往几日规律,城外的北狄骑兵经常会趁着黎明城头换防之机,向城内发动一波奇袭……果不多久,晨风中便传来不祥的呼啸之声,晨雾笼罩下的旷野尽头忽然就突出了一条黑线——那便是前来打头阵的弓箭手队伍。

眼见着箭雨即将来袭,城上众人纷纷各自寻找遮挡躲避。景玗也一把拉过玉羊,就近躲在了“大瓮”背后的木女头下方,一手挡住玉羊头顶,一手持刀道:“你这东西靠不靠得住?会不会有风险?”

“嘛,反正不会怕被箭雨射穿就是了。”玉羊缩在景玗怀里,故作镇静道,“一会儿记得塞住耳朵,动静可能……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