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双城血战(81)

在基本肃清了浊河以北的狄人军队之后,景玗又带着所有骑兵经由潺城方向渡河北上,沿着浊河自东向西,一路驱逐依然盘亘在河岸附近的北狄残部……同时与留在贞阳城中的守城义军里应外合,炮击樊阴城内困守狄人,迫使烈冉缴械投降,樊阴得以光复。

在初步稳定了浊河两岸的局势之后,已经与地龙会总舵取得联络的陆白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鼓舞景玗继续向北清扫北狄余孽……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白帝景玗在浊河以北几乎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追着已经因内讧而乱成一团的北狄诸部一路由东向西驱逐,沿途光复兖、冀、雍州五郡四十一县,将狄人赶出了浊河以北的昆吾故土腹地,基本恢复了四十多年前先帝北狩亲征时与西戎人划定的弱水国界。

而就在景玗在北疆沿途驱逐戎狄诸部同时,已经蛰伏许久的地龙会也没闲着:陆白猿与顾师良在昆吾国北境亮出旗帜,沿着驿站水道昭告北疆流民返乡,同时瞿凤娘变卖所有南疆财货,带着几乎全部总舵人马溯水北上,沿途统合归乡流民,在景玗打下的五郡中择雍州相邻三郡,重新并为独立的一郡,定郡府黑水城,宣布接管城池乡野,于遗民与流民中招募义军,拥兵自保。

消息传至昆吾国境内,举国上下震动。北疆流民个个欢天喜地,拖家带口纷纷溯河而上,期盼着能够早日回到祖辈留下的故土怀抱中;昆吾朝廷闻讯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太后六十大寿刚过,老天便送上如此厚重的一份大礼:光复五郡四十一县,这是自先帝老去后昆吾国再未品尝到的胜利喜悦,也是淳和帝期盼已久的,最有说服力的“真龙吉兆”;忧的是知道白帝手中有兵但没想到是如此有战斗力的彪悍尖兵,一战打回来半个北疆,什么概念?更恼人的是这厮一路往前打却完全没想着给朝廷北境驻守诸将任何出场机会,打下的城池顺手就交给了地龙会接管……这算什么意思?光复的到底算是我姒家江山,还是跟着那黑水城的娼妇改姓瞿了?

就在昆吾国朝廷还吵吵嚷嚷地在为召回白帝,向地龙会商议要回郡城另派郡守还是直接派遣驻军挥师北上,接管故土的时候,整个昆吾国中便只有一人对景玗光复北疆之举不满至极——此人便是昆吾国前任宰相,曾文观。

与没能捡着便宜而深感郁闷的北境诸将不同,对于景玗不打招呼便一举光复半个北疆故土这一壮举,曾文观是发自内心的愤怒——因为这便意味着他“引北狄南下而胁迫天子动迁”的计划被迫全盘落空,也就意味着他弹劾当今宰相梁元道无望,重返朝堂重掌相权便也无从谈起……对于一向自诩算无遗策的曾文观来说,这不可谓是他权谋生涯中的重大打击。

原本朝中传出“天子有意与北狄和亲”时,曾文观还并未十分忧心:首先他十分了解狄人的心理特征,知道区区一个宗室公主并不能够打消虎狼的饕餮欲念;其实他深知近两年来,北疆草原饱受蝗灾之苦,北狄所遭受的天灾损失,不是公主所带来的些许陪嫁可以补充的……毋庸说,昆吾国为了彰显国力与诚意赠送的那些珍贵嫁妆,只会加倍地激起北狄人的贪婪觊觎;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便是曾文观早已通过投敌异辙的昆吾叛将,与北狄王庭建立了联系——原本已经书信商定,便等今年夏季过后,昆吾朝野重又放弃警惕之时,北狄上下将再度集结大军南下,一举进逼昆吾都城。

然而如今的种种谋划,在景玗漂亮的光复战绩与分崩离析的北狄诸部面前,都已经化作水中泡影……北疆光复了,狄人被逐了,悬在昆吾国头上的利剑般压力顿时化于无形,朝廷清平之势顿时稳固,反而衬托曾文观这些年来在朝堂上鼓吹的“励精图治”、“效法先皇”像是一出笑话……

若只是在政权上全面淡出,曾文观或可忍耐,毕竟他也算是两朝重臣,所积累的声望名誉,足以使得他在昆吾的国史上拥有姓名——但倘若他的毕生心血之一,“国策大典”被梁元道篡改,并且更有可能在他身后谋夺他作为“天道学派”的领袖宗师地位……这却是曾文观绝对不允许发生的!如是为了制止这一局面,他就必须设法自我起复,重新回到朝堂之上,扳倒梁元道的逆施之为。

然而千算万算,未曾想一个小小的贞阳城,北狄竟是打了足足八个月都未能攻破;未曾想正当壮年的北狄王会忽然横死于和亲的新婚之夜;未曾想曾经一个用来扳倒楚王的微末棋子,区区西境御守的景玗,会将整个北疆持续了数十年的相持局面于一夕之间搅得天翻地覆……消息传到空桑城时,年近七旬的曾文观恨得整整一夜不能合眼——莫非是天数真的站在那梁元道那边,竟是生生要令他为之钻研一生的学问清名功亏一篑,付诸东流吗?

睁着眼睛想了一眼,临到白天时,曾文观披衣起身,眼看着屋檐下空空如也的燕巢,忽然灵光一现,立下决心——北狄没落了,却还有西戎!先前北疆的土地便是狄人从戎人手中抢来的,现如今既然狄人势微,那么再引戎人东来,也未尝不可。

想清楚了如此关键,曾文观随即便得出了今后的用功之处:如今他在朝中的确还有伏笔,但这些人是为了最后的反击而留下的,轻易不可妄动……但是若想要引戎人东出,并且让他们能够在北疆站稳脚跟,形成威胁,那么要除掉的眼中钉肉中刺,便与如今北狄人被驱逐后的局面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一定要除掉景玗,和地龙会!

在得出了如是结论后,曾文观呼来家仆铺纸碾墨,随后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直至深夜才见有人从中揣着数封信笺,从曾家府邸角门走出,于四下观望无人后,这才匆匆消失于幽寂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