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泽村发生的这场意外,不出意料地在北岸军营内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对于玉羊罔顾自身与腹中胎儿安危的冒险行为,景玗果不其然又气成了炸毛狮子——而号称“毒王”的景玗一旦动了真火,那几个被唐无鸷带回来的俘虏自然就不会有好果子吃……负责审讯的慕容栩很快就带回了口供:对方自称是空桑城望族史家的护院,是受家主之命,前来余泽山中潜伏,伺机刺探义军军情的。
而从被分别收押的冯氏母子和那名矮小的庄稼汉口中,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有了更加详实的版本:那个庄稼汉自称牛二,是冯氏丈夫的远房族亲,冯氏成了寡妇以后,一直没能娶亲的牛二便生了歪念,然而几次三番纠缠遭到冯氏的拒绝后,恼羞成怒的牛二便又开始散布冯氏克夫克子的谣言,撺掇着村中族老将冯家的田产收回,将冯氏母女发卖出去。
然而事与愿违,玉羊的到来不仅让难产的冯氏捡回了一条命,也让这个家后继有人……而因为有贵人看顾,村中族老也不敢再强议发卖冯氏一事。屡屡吃瘪的牛二不死心,没事便在冯氏屋前屋后闲逛溜达,想找出些捕风捉影的隐情来,好继续找冯氏母子的麻烦。
这天牛二上山打柴,不期然便在山中遇见了一伙“猎户”——这群人将他捉住捆翻在地,要他带他们去能够看到定西侯驻军营地的高处去……牛二闻言灵机一动,便声称他们村里有个寡妇跟义军营中的一个女医有来往,他可以带着他们去到村里,让那寡妇哄女医前来,再通过女医的口来获取军中情报。
牛二的主意果然引起了以络腮胡为首的那些“猎户”的兴趣,在牛二的带领下,一行人闯入了冯氏家中,以冯氏的性命相要挟,指示杏儿来到军营门前,以“家中出事”为由哄骗玉羊前往北泽村,以伺机掳掠,获取军情。
玉羊如预料一般来到了北泽村,但令络腮胡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区区一名女医身边竟然会有休留这般级别的高手护卫。在照面的一瞬间便跑了孟极,更是令他们的计划全盘皆输……当唐无鸷带着两名弟子赶来驰援时,络腮胡忽然就意识到,自己这些人反倒是有可能被围困在了院内,成为了对方的瓮中之鳖。
意识到这一点的络腮胡狗急跳墙,从冯氏手中抢了孩子试图要挟玉羊就范。这一招起初的确奏效,不忍见幼儿枉死的玉羊的确做出了让步的意图——然而院门外及时响起的一声炮响又击碎了络腮胡绝地翻盘的希望:孟极在通知了唐无鸷后一秒没耽搁,也没有进军营试图寻找景玗或者慕容栩等人浪费时间,而是直接用轻功闯进火铳营,调来一支骑兵拉着虎蹲炮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北泽村内。
“……事情的前后原委,大致就是如此了。”慕容栩合上手中的笔录案宗,对景玗道,“对面一共来了十六人,死了七个,抓了九个,连同冯氏母子和牛二在内,目前营中收押十三人;我们这边伤了四个,如今都在医院里治疗:唐家人和雪衣都是些皮肉伤,无甚大碍,就是休留稍微重些——那箭伤了肩胛骨,怕是要有些日子才能好全了。”
“……自今日起将她禁足,除了营里,别的什么地方都别亲自去了!”北岸军营大帐内,余怒未消的景玗挥手示意亲兵出去传令,待帐中只剩下自己和慕容栩,这才压低了声音正色道,“那个什么史家,有查出来其他线索吗?”
“我在余泽周边走访调查时,也听说过这户人家。”慕容栩仅剩的右眼中不期然划过一道厉色,对景玗道,“先前我收拾了柳家余孽,那柳九婴的遗孀庞氏曾经告诉我,柳九婴当年去空桑城,联络的正是史家——他们与前任宰相曾文观有儿女姻亲关系,这件事果如陆老前辈他们所言,还是跟曾文观脱不了干系!”
“所以说如今急着要对付我的,不仅是朝廷,还有他曾文观?”景玗挑了挑眉,嘴角隐现出一丝微笑,“……你觉得他对我们的计划和身世能了解到什么地步?”
“不好说,陆老前辈和玉羊他们的真实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但是碧鸢先生曾是天下闻名的青年才俊,瞿大娘子当年在教坊司亦有录名,要找到他们的线索恐怕不难。”慕容栩低头略思忖片刻,对景玗道,“……我想一个人出去走一趟。”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事陆老前辈与我曾有计较,所以有几句话,还是不得不说。”景玗站起身来,在慕容栩肩头敲了一拳,附耳叮咛道,“陆老前辈曾有嘱咐:‘他曾文观怕的不是死,怕的是身败名裂’——所以不管你要怎样出气,那老魅的性命无论如何,都得交给陆老前辈他们来清算……待破了朝廷军,要破空桑城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只需把人留下即可,旁的多余之事,尽量克制一下。”
“你放心,该死的人,我不会留;还不到时候的,我也不会提前放他们超脱。”慕容栩点了点头表示允诺,接着又对景玗道,“如今正月已过,眼看着就要转暖开河,陆老前辈他们硬撑了一个冬天,已是强弩之末——听说清明以后朝廷军便要开往余泽,算起来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对于水寨破法,你到底作何打算?”
“这几日便差不多了,你若是不急,可以先陪我看完一场好戏后,再走不迟。”景玗转身走出几步,信手撩开帐篷门帘,伸手探了探门外的风势后,对慕容栩道,“横竖潜龙岛上还有个柳相徭在,你不想亲手斩草除根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慕容栩微笑着表示首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帐,前往岸边船坞码头处查看新式战船的赶工进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