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淳和帝退位后,新朝初建,百废待兴。满朝文武更的更替的替,待收拾得稍有些眉目时,竟已是大半年过去了。眼看着又是年关将至,景玗在金波池畔的琼林苑行宫中,迎来了久未谋面的玉羊一行。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举办‘御前讲手’的琼林苑啊!”当初第一次进京时,因是厨娘身份而无缘进入行宫得见皇家奢靡的玉羊,这会儿可是十足过了把移步换景临雪赏梅的瘾,“真的很好看呢!哪怕是雪景也这么好看!听说每到春夏,这金波池两岸都会开满各色奇花,是真的吗?”
“嗯,这里是昆吾皇家的避暑行宫,自然是春夏季节风景更胜一筹。”景玗跟着玉羊在回廊间看了会儿雪景,没多久便揽着妻子往屋里带,“你要看风景,待开春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会儿还是先回屋去,池畔风大。”
玉羊闻言揉了揉被吹红的鼻尖,顺从地回到屋内。行宫的暖阁中如今都用上了蜂窝煤,唐家也在玉羊设计的图纸基础上造出了可以排烟减烟的煤炉和烟道,这会儿室内暖得有如阳春三月,玉羊走进室内后便忙不迭脱掉身上斗篷,转入里间查看——藤编的摇篮里,一对儿襁褓中的小婴儿睡得正酣。夫妇俩并肩坐在摇篮边端详了好一会儿孩子的睡脸,这才相携着手放轻了脚步走出来,围着炉火接着闲聊。
“生了都快有半年啦,之前来信问你取什么名字,你都没回信给我。”待坐定下来,玉羊从雪衣手中接过新煮的红枣莲子羹,点着脚尖对景玗抱怨道,“你不开口,我这边也不好随便取名字,这不娃都半岁了,还只能‘宝宝’、‘囡囡’地叫着……终究不是个事嘛!”
“之前实在是太忙了,家书倒是看过,但确实是没空给想名字……毕竟现如今就连新朝的年号都还没定,自家的事……也只能先搁着往后缓缓。”闻听妻子埋怨,景玗无奈地耸肩解释,“不过今天既然聊起了,不妨花些心思想一想——话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还没想好,倒是婶婶嫂嫂她们,给想了一堆各种各样的名字。”玉羊说着,从随身的小书箱中掏出一叠纸来,展开了对景玗念道,“什么‘于宇、于穹’;‘于建、于婉’……奇怪,怎么都是带‘于’字的呢?”
“这里家里祖上以前定下的字辈,父亲那一辈是‘天’字辈,我这一代本应是‘合’,他们这一辈论起来,大约是‘于’。”景玗从妻子手中接过那些景家女眷们书写的名字,略略扫了几眼后便按在了手旁,“只不过当年给我取名时,父亲便没能记住字辈取字,只记得家里的孩子们大多是以玉得名,故而便给我取单字为‘玗’……如今你我也算是国之父母,家中字辈这规矩,倒也不必过于拘泥。”
“这么说,你可是有想法了?”玉羊见景玗如此动作,心中便已明白了二三分,“想取什么名字来着?”
“忆玥,怀书。”景玗看向玉羊,一字一顿道,“合玥的玥,宋略书的书。”
玉羊闻言,心中仿佛被什么击中一番,怔神片刻,没有立即答话。景玗也没有催促,只待火炉中的煤块跳出“噼啪”一声火星,玉羊这才灵醒过来,点头道:“很好的名字呢……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横竖总是亲戚,我也素知他的脾性,他不会介意的。”景玗转头看向里间方向,仿佛隔着门扇注视着里间那一对粉雕玉琢一般的龙凤双生子,“说起来,他回去青龙湖水寨后,有跟你交代过什么吗?”
“聊了,聊过很多事,聊了他自己的事,恒儿的事,陆伯父和宋义父的事,还有水寨将来的事……”玉羊喝完了手中的莲子羹,微微低头仔细回忆道,“他跟我说了这大半年以来的种种心路历程,也说了今后的打算——他决定改姓还宗,以后便叫做昭栩生,恒儿也改姓昭,他想要带在身边自己照顾,我就把恒儿留在青龙湖了……除此以外,我们还聊了些水寨今后的改造方向——我们决定依照昭伯父和陆伯父他们当年的计划,还是把‘水心书院’复建回来,但不仅要造书院,还要造武馆、市集、医院……我们聊了好多好多的计划,以后青龙湖和余泽两岸,或许会成为新的‘石门’也不一定……”
在炉火发出的温煦光芒中,正在孕育中的新朝帝后二人,便如是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玉羊仍旧如同往常一样,开了话头便口若悬河,自顾自语速飞快地说;景玗边听边点头以作回答,不时于关键处插入两句自己的主张……午后的闲暇时光,便如是在屋内飞快流逝。待天色稍稍有些暗下来时,雪衣便张罗着要往屋外掌灯……玉羊看着窗外渐次点亮的星星灯火,忽然一拍脑门道:
“对了,这次来还有一件大事要跟你商量——陆伯父如今便留在青龙湖水寨里,帮着昭大哥打理书院来着,临出门前我们跟他一起商量了一套新法,如今便带来由你过目。”
玉羊说着,便从小书箱中又取出一叠纸笺,递向景玗。接着窗外亮起的灯光和火炉中的光线,景玗看清信纸首页上俨然是陆白猿字迹的几个大字:“新法九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