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暗罗下车去了没多会儿便转了回来,掀开车帘道:“娘娘,前车上两位殿下跟几个山民吵起来了,似乎说是有买卖人口之类的说辞,一群人正在道旁吵着呢,您要不要过去看看究竟?”
“啥?都这年月了,还有卖人的?”玉羊一听便皱起了眉头,一骨碌从车厢里爬起来往道上跳,“走,快领我去看看!”
自祝馀国建国以来,景玗登基后颁布的第一批诏令之中,便有广赦天下奴籍为良,从此高宅大院、官府衙门需人用人,便只可以雇佣招募,再不得买卖为奴。祥泰朝初时虽有些地方抗命不从,但在火器部队的“现身说法”后很快便偃旗息鼓……如今已是祥泰十四年了,整个祝馀国早就习惯了无有奴籍,人口不得买卖的新生活,谁曾想在这南疆一隅,竟然还能让玉羊他们撞见此等陋习重现?
一行人下车来到道旁,远远便看见路边围着几个人影,似乎正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玉羊带着波暗罗等人凑上前去,拍了拍正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一对小儿女,放缓了声音道:“说什么呢?这么激动?”
“母……娘,这些人……这些人要把这女孩子卖到山里的大寨去!”见玉羊上来询问,龙凤双生子之一的景怀书连忙站出来抢白道,同时手指路旁边站着的一伙山民。众人顺着怀书手指的方向望去,之间路旁的草丛里倒着个哭泣不已的女孩子,从穿着打扮来看像是附近少民村寨里的人,周围站着四五个衣饰看起来跟她差不多的汉子,其中一个少年模样的紧紧护在少女身前,其余的人却看起来气势汹汹,似乎随时想把倒在地上的女孩强行拉走。
“怎么一回事?”玉羊看着倒在地上哭泣的女孩,下意识地便走上前去,想把地上的人搀扶起来。见玉羊有所动作,身后的唐青青波暗罗连忙一左一右赶上前来,伸手隔开了围在女孩身边的那几个异族男子,而跟着忆玥怀书的孟极也带人围拢上来。那几个汉子见玉羊这边人多,下意识地便朝后退了几步,唯独那个挡在女孩身前的孩子没有动弹,仍旧警惕地护着倒地的少女,并没有被波暗罗和唐青青那溢出周身的杀气吓退。
“出了什么事?是这些人要卖你吗?”玉羊绕过少年,伸手将女孩从地上扶起,柔声问道。女孩只是掩面哭泣,半天不做声响,反倒是护在她身前的那个男孩子忍不住出声吼道:“他们要把我姐姐送去大寨!”
“送去大寨?什么意思?”玉羊转头看向那个一脸愤怒的男孩,不解道,“你会说官话?能不能说明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要卖掉你的姐姐?”
“不是卖,是送,这是我们村里的规矩!”没等眼前的男孩回答,那些退到女孩身后的异族汉子们便率先接话道,“外乡人不要管我们这的闲事!她脚上的红绳断了,不送去大寨交给巫师们处置,村里会遭灾的!”
众人顺着那汉子的目光所示,这才看清楚女孩赤裸的双脚脚踝上,不知为何连着一条一指来粗的红绳,只不过绳子此时不知为何已经被扯断,就这么蜷曲着盘在女孩伤痕累累的脚腕上,像两条死去的蛇……而女孩显然并不希望被外人看见脚上的断绳,双手不停地扯着裤脚往下拉曳,似乎是想盖住绳子,也似乎是想遮住众人向她脚上投来的目光。
“就是,我们没有卖人,这事跟王法无干!”另一名异族男子接着符合道,“不要脸的脏女子,亵渎神灵,有辱先祖,留在村里只会给家门带来不幸!”
“没有!我姐姐不是脏女子!你们胡说!”那个少年闻言瞠目大吼,模样怨怒已极。双方之间很快就又开始用土语吵作一团,连带着一旁的忆玥怀书也跟着指手画脚瞎嚷嚷,原本寂静的山林里顿时喧闹地仿佛进了京城集市场。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跟着掺和,跟为娘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玉羊把投入到几乎快要撸袖子上前的忆玥怀书拉回来,再次询问道,“你们是怎么遇上他们的?又是怎么吵起来的?”
“我们在车厢里,看见他们在欺负这两个小孩儿!”这一回忆玥抢在双胞胎哥哥前面,出声回答道,身旁怀书也跟着补充:“对对对!连踢带打的,我们看不过去,就下车把他们给拦下了……”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嘴,向玉羊描述了半天几个汉子如何围殴那一对少年少女,同时标榜着自己如何见义勇为……见玉羊越听越露出愈发疑惑的表情,一直站在一旁的昭景恒轻咳一声,伸手制止了喋喋不休的兄妹俩,上前一步道:“……婶婶,还是我来说吧。”
在昭景恒的说明下,玉羊总算听懂了这桩遭遇的来龙去脉——原来起因是忆玥在车里看见那几个山民在驱赶殴打这一对小姐弟,气不愤便叫停了马车,带着两个哥哥和孟极拦住了那几人说理,结果发现越说越离谱,那姐弟中的弟弟分明是要向他们告发,这几个汉子要将那少女强行送往山上的大寨……忆玥怀书以为遇上了传说中的人口买卖,正义感顿时飙升至巅峰,差点就下令要孟极带人把那些个山民扭送官府,直到玉羊停车上前来打听情况。
“这……听起来有点复杂啊,如果说是有冲突矛盾,为什么不去山下的县衙,反而要往山上送呢?”玉羊听罢昭景恒所说,仍旧是摸不着头脑,一转头却看见唐青青在朝自己使眼色,连忙撇下几个孩子凑近过来,低声道,“有什么问题?”
“娘娘,这其中有古怪。”唐青青瞟了眼山顶方向,压低了声音对玉羊道,“刚才我们上山时,曾经路过一个官府设的小驿亭,娘娘不妨把人带去那里,再细细询问不迟。”
“确实,就这么在山里耗着也不是个办法。”玉羊转头看了眼已经有些偏西的日头,朝孟极挥了挥手道,“把那姐弟俩带上车,我们下山,先去驿亭里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