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那几个异族汉子骂声不绝的注目下把小姐弟俩扶上车,沿着山路往回走。路上玉羊挑开车帘,望了眼装着姐弟俩的后车与跟在车队后的几名汉子,对唐青青道:“刚才是怎么了?”
“娘娘,臣女冒昧,这事恐怕有些蹊跷。”唐青青取出地图,指了指上面的两个位置道,“看那些人的衣饰,像是山下蛮族寨子里的乡民,但他们要去的方向,好像便是那阴家所在的山头。另外刚才一直听他们说‘大寨’,恐怕便是指阴家在山上修建的族寨……那地方距离我们今天要去的商堡选址就隔着一座山头,若是没遇着这事,我们悄悄过去看一圈,再沿路出去往海港方向出山便是了,但今天既然碰上了这档子事,我们还是回山下有人烟的地方宿泊,比较稳妥。”
“……你的意思是,我们带上那两个孩子,就会惹上麻烦?”玉羊闻言皱紧了眉头,看向唐青青道,“泠陵即便是位于深山之中,但我们这‘商队’规模也不算小,而且他们就算不乐意建商堡,还能不留宿行商不交换货物了不成?还是说你认为阴家真有这个胆子,敢打劫路过的商队?”
“那倒不是,如今商队于各州入境,都会在关税隘口检计货物,登记车马路线,来回商堡口岸驿点都会有官吏互相通报,哪里出事都可以查到入境记录,山匪路霸几乎无处遁形,所以倒是不必担心他们会明着下手袭击车队。”唐青青摇了摇头,接着解释,“但是臣女曾从家中父兄处听闻,那阴家的族寨里,似乎豢养着大批女奴。”
“什么?”玉羊听罢此言,拍着车厢脱口嚷道,“果真是有卖人的?谁给他们的胆子?这泠陵的官府呢?”
“娘娘息怒,且听臣女说完。”唐青青一边安抚着玉羊一边转述,“因为此地多年没能建成商堡,故而我家也对这里有所打探——说是女奴,但此地并没有乡民报案失去女儿,因为没有苦主,所以我们也就没办法对他们的族寨进行搜查……而且不知为何,此地附近的山民,似乎都对阴家十分敬畏,我们的人去山里村寨打听,说起阴家的事山民便会缄口不言……就连我们唐家都搜不到确实证据,可想而知官府便是有听到些许传闻,恐怕也不得要领。”
“所以,就这么多年来看着他们蓄奴结寨,占山为王?”玉羊正愤然说着,忽而仿佛领悟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眼后车,压低了声音对唐青青道,“你的意思是,那俩孩子……”
“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说不定,可以让我们搞清楚阴家在这泠陵山中,究竟在搞些什么把戏。”唐青青点了点头,正色补充,“所以今夜,我们还是留宿官驿比较妥当——虽说我们这边人手不少,但也要防备那阴家狗急跳墙。”
“我明白了。”玉羊听罢点了点头,接着转头向花郁玫吩咐道,“等下进来驿站,去跟大家知会一声:今晚宿泊官驿,一应饮食材料,都由我们自己动手。晚上歇息也要警醒些,以防不测!”
花郁玫答应着叫停马车,打开车门兀自下车安排去了……车队行了大半个时辰,又回到了山脚下的官驿门前。玉羊带着波暗罗等人打开后车,将小姐弟俩扶着进了驿亭……见车队进入官驿宿泊,那些异族汉子们不敢强闯,围着驿亭转了半圈,便沿着山路消失在了茫茫层林之中。
进了驿亭交了行帖,玉羊把姐弟俩领进了自己房内,嘱咐唐青青摆上茶水果食,又亲自给那女孩清洗脚上和手脸的伤口污痕,柔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你什么人?为什么非要把你送到山上的大寨里去?”
女孩闻言只是低头啜泣,交叠着双脚藏起裤脚下的那两截断绳,什么话都没有说。玉羊以为她听不懂自己说的官话,于是又转头向那个男孩子,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他们……他们是我们的叔叔和堂兄……”少年的回答出乎屋内众人意料,“姐姐的红绳断了,他们就说姐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是会给家族和村子带来祸事的脏女子,要送到山上大寨里才能消灾……”
“这是什么缘故?”玉羊低头看了眼那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红绳,眼中满是困惑……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里,从那少年口中,屋内众人获知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阴家的族寨里的确豢养了大批女奴,而那些山民家的姑娘,却是被她们的父兄家人亲手送到山上去的!
却原来那阴家自十六年前迁入泠陵以来,曾经也安分过好些时日,只是等祝馀国各地都开始推行新法新律之后,那阴家的族寨里便开始有了动静——起初只是将山中各个村寨里的长老巫师都请到族寨中,美其名曰是亲熟乡里;随后不久,这寂静了许久的泠陵山中,便开始出现种种怪异之象。
起先是山民们耕种的梯田里忽然开始种不出庄稼,播下的秧苗栽一批死一批,有些村子大半年里几乎颗粒无收;紧接着是十里八乡的村民之间开始流行起一种怪病,得病的人浑身长出紫斑,一碰就疼得要命,怎么求医问药都没有用……这病虽然不致人命,且熬个几天就会自行缓解,但遭不住总是反复发作,一来二去几个村子里到处都是躺倒在家中呻吟呼痛的人,地也没法种了,牲口也有一样的症状……整片泠陵山中人心惶惶,不知此祸到底缘何而来。
就在山民们眼看着一整年即将绝收,人畜奄奄愁云惨雾的时候,那阴家忽然带着一众长老巫师走下山来,向山民们宣讲此祸的由来:根据那些巫师族老所说,这祸事是因为山民们听信了那些外乡妖人的教化,违背了祖宗规矩所致。那阴家当家的还宣称祝馀国的新朝君王本是白妖窃国,如此才会给女子分田,让女子读书做官,以致阴阳倒转,阳不蔽阴,阴反覆阳,如此才会有如此怪病瘟疫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