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番外篇、翠鬓荷戈上将坛(22)

那名家丁答应一声便一溜小跑地去了。酒肆中两人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饭,随后又前往县里衙门立下书契,这才施施然回到城门外酒肆中仍旧等着……待过了晌午,这才看见山上抬了两顶滑竿下来,滑竿上坐着两个彩衣斑斓,模样古怪的老者,一路颤颤巍巍地往酒肆方向走近而来。

“大巫救命!”眼见着两名巫老坐着滑竿从山上下来,正等候在酒肆内外的山民们顿时一拥而上,向那两个形容枯槁的老头乞求救治之法。两个巫师在家丁的搀扶下从滑竿上下来,拄着竹杖来到其中一个同样面色憔悴的山民面前,用古怪的土话语调拉长了声音问:“什么症状?几时开始的?”

“回大巫,都是泄痢,一开始还不严重,但这几日只要腹中存有粒米滴水,就腹泻不止!”那被问及的男子俯伏于地,向巫老叩头道,“现如今附近几个村子里的男丁,多多少少都有得病的,我们家除了我,几个兄弟还有老父都已经起不来床了!恳请大巫施展神通,救我们一家性命!”

“哦哦,来,让我看看……”两名巫老闻言,其中一人伸出手来,眯缝着眼装模作样地在男子头上摸了几圈,随后便睁开眼道,“是感染了邪气所致,不妨事,吃了我的‘药食’很快就会好的。”

那名巫老说着,转身便吩咐家丁从滑竿底下取来一个瓦罐,又派人去酒肆中借了几个碗碟,随后打开瓦罐上的封盖,将其中的东西分别倒入碗碟中……“巴依西木”此刻也凑在人群里张望,见巫老从瓦罐中倒出一碗碗白花花看不出名堂的汤水,不禁转头对阴承运询问道:“则似什么药?怎么闻着有股子腥味?真的能治病么?”

“这是大巫自行调配的灵药,家中也曾有人染过泄痢,便是吃这个药食治好的。”阴承运如是回答,模样看起来颇为自信,“兄台不必多虑,一会儿看这些人模样,便知灵验。”

两人说话间,围拢在滑竿旁的十几个山民便已经都喝完了巫老给的“药食”,过不多久,只听得众人腹内忽然“咕噜”作响,此起彼伏,热闹得仿佛雨后池塘内冒泡的蛤蟆一般……又过了数息工夫,只见其中一人忽然脸色变白,头上冒汗,捂着肚子转头便跑向路旁的茅厕,边跑边嚷嚷:“不行了,又不行了!哎哟哟……”

一人跑进茅厕,剩下的十余人脸色也紧接着由红转白,于是乎城门口的茅厕门前转眼间就排起了长队……大约又过了两炷香左右的时间,再次放空五脏庙的几个山民捂着肚子勒着腰带回到巫老们跟前,面露菜色道:“大……大巫,怎么……神药没用啊?”

“这……”那两名巫老回头看了阴承运一眼,从对方眼中查探到了一丝戾色,于是乎连忙抓起刚刚装药的那个瓦罐,又仔细看了一遍罐身上做的标记,确认无误后才跺了跺手中竹杖,振振有词道,“神药绝不会出错!定是你们……咳,定是你们行了渎神之事,才使得神药不灵,是你们自身的业障,还不快虔心自省,伏罪乞命!”

那一群脚底发虚的山民虽然隐约间感到哪里不对,但慑于多年来巫老们建立起的淫-威,虽心有疑虑却不敢言,只得再一次跪下,双手合十默数曾经犯下的过错,以祈求神明原谅……“巴依西木”在一旁围观了全程,拉着阴承运走到酒肆檐下,冷笑道:“老爷,不是窝说,这些个巫师……看起来不太靠谱啊。”

“兄台初来乍到,不知内情,又何出此言?”阴承运在泠陵山中的威信,有一半是靠捆绑这些巫老在山中经营的影响力而得来的,换句话说阴家在山民心中的形象便是与巫老们紧密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会儿见两个巫老施药不灵,他正心中烦闷,被“巴依西木”如此戳着痛脚,更是不会有好声色,“前些日子,我寨中亦有家人泄痢,症状与这些人几乎相同,便是吃了大巫们给的‘药食’治好的……这些人服药不灵,许是有别的缘由,也不一定。”

“哦呀老爷,这种巫术就是这样子滴,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反正窝们也看不见听不到神明究竟是如何判决的,谁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巴依西木”闻言,不以为然地拍了拍肚子,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阴承运建议道,“不过说起来,窝滴队伍里也带着一名巫医,医术非常了得,什么病都能治!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窝去把窝滴医生请来,让老爷尼开开眼界?”

“你?”阴承运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跨国的商队因为路途遥远,行期漫长,故而在队伍中携带些个懂疗伤治病的药剂师或者巫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如何眼前的胡商非要在这时候提出去请自家的巫医?是有心在自己面前显耀?还是……

“这位胡人老爷,你若是也有医生,就请来看看吧!”没等阴承运作答,山民中一个懂官话的已经凑上前来,捂着肚子对“巴依西木”央告道,“我们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如今连路都快要走不动……求求您行行好,请来远方的医生给我们治治看吧!”

“对对对,求求您了……”一石激起千层浪,闻听得眼前这位豪商队伍中亦有巫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心态的一众山民也纷纷凑上前来,低眉顺眼地向“巴依西木”哀告道。见群情已起,“巴依西木”捋了捋嘴角上蜷曲的胡须,朝身后的随从们挥挥手道:“去,请窝们家滴云夫人来!”

那些随从们答应一声,转身便往县城方向飞跑而去……过了没多大功夫,便见得城门内驶来一辆马车,车夫与随从将车稳稳停在酒肆门前,随后从车上搀扶下一个身着素色修士服,手持紫貂拂尘的中年女子——女子面容皎洁,虽有了几分年纪,但因为慈眉善目,未语先笑,故而看着十分亲和。那妇人自车上下来,轻移莲步走到阴承运和“巴依西木”跟前,朝二人微微行了个礼,柔声询问道:“不知老爷专程把我叫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