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情不知所起(十二)

威亚突然断裂的那个刹那,温予诺正在空中翻转,当时的陆景言正紧张地看着她,不料意外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坠落不过几秒时间,落地那声“咚!”就像巨石损落,重重压在她的心口。温予诺趴在地上,鲜血慢慢晕染了大地,她的头部、口中溢出血来,五脏六腑俱裂,可怜她提着一口气,不愿意咽下,只是瞪大双眼向陆景言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她恨不得爬过去,怎奈身体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没有力气,连疼痛都感觉不到,朦胧的双眼开始模糊,看不清陆景言的脸,可她多想说出那句深埋心底的话。

陆景言吓傻在原地,想要往前跨出一步,却是两腿一软跌倒了,直到看见温予诺那渴望的眼神,她才疯一般地向前冲去,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她跌倒爬起,反复几次才靠近温予诺身边。

“予~~~”她全身颤抖,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瞬间哑然,想哭哭不出,想叫发不出声,只知道温予诺全身是血,地面像盛开的牡丹,染红了她的双眼,耳边乱糟糟的声音早已听不见,陆景言只是掉眼泪,伸手去拉温予诺悬在半空的手。

那染血的手抬在空中,一直在等她,陆景言拉住的那个刹那,温予诺赤红的眼眶流出了血泪,她用尽人类极限的力量,在心脏停止跳动前,对陆景言说道:“景言,你要好好的~”

可惜,人生那么长,她再也无法陪着陆景言走下去,可惜,她不能看着陆景言走向演艺巅峰,可惜,那句喜欢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温予诺的手重重的从陆景言手心滑下去,在她掌间留下了最后的温热,猩红的血让陆景言脑袋轰然炸裂,她只觉得像被雷劈了一下,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世上再无温予诺。

让陆景言惊恐的血,藏着她对温予诺羞于说出口的感情,晦涩的青春,无悔的感情,永远止步在十九岁那年。

十年了,陆景言都不敢再去完整的回忆这一幕,如今想起来那种痛楚丝毫没有减少,或许只有眼泪才能稍许释放自己。

苏清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拨开有些凌乱的边发,只是一晚上时间,她觉得陆景言像经历了一次劫后余生,虽然疲惫痛苦,却是轻松了许多。

“予诺她,肯定很欣慰,你守着你们的梦想,守着对她的心,可能唯一难过的是,你伤害她最在意的人。我想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不要活在这段痛苦中。”

陆景言扶额凝望着苏清,苦笑道:“你知道吗?如果没有遇见我,予诺的人生一定会很精彩,是我毁了她。”

“你毁了自己才叫毁了她。”

陆景言怔住,仿佛被人醍醐灌顶,其实予诺才是最希望她好好活着的人。“你要好好的”这句话不正是她临终前最后的希望吗?这也是陆景言一直坚持没有自杀的原因,她不敢死,否则她那年就跟着去了,活着的这些年生不如死,一个人即使站在高峰,只有无边的孤寂,心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她太久没有过波澜了,太久了...苏清让她的心似乎有活络了,只是再想起予诺心还是疼。

“其实...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像一句疑问,又像是结论般的平铺直叙,除了爱情,苏清想不到有什么感情可以让一个放弃学业和生命,一个十年深陷其中走不出来。

陆景言眸间抬了抬,无力地点头。

虽然已然猜到这个结局,但苏清还是感觉到一股浓烈的酸楚在心里弥漫开来,就像打翻了醋坛子,撒了一地。

她能说出来确实欣慰,可是真的也很嫉妒温予诺,跟陆景言有过那么美好的回忆。

屋内再次陷入了安静,陆景言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一晚上的惊天动地,内心波澜起伏,全部倾倒而出,回忆固然痛苦,可她心里却是轻松了许多。

“要不,你去睡会,好晚了。”苏清相信今晚她可以睡个好觉。

“那你...”

“我啊,我赖在这,沙发眯会就好了,陆老师不会过河拆桥,现在赶我走吧,好晚了,路上出事还得给您添麻烦。”苏清故意提及以前似曾相识的对话,想能逗她一逗,刚刚的话题太沉重了,她多想看到陆景言能多笑笑,人生能够明媚起来。

陆景言紧蹙的眉头,终于稍许舒展开来,收起了平时尖锐的刺,温和说道:“不如你去跟可可睡吧,床大。”

“我不!”苏清果断拒绝。

“怎么?”

“我不想跟你女儿似的,跟可可像大胎和二胎?”苏清声音越说越小,揣着一份小心思,她可不想跟陆景言差辈分。

“你跟我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分别。”陆景言淡淡说了一句,苏清以为她开玩笑,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才比你小七岁,凌二小姐这么大也开始当制片人了,你能不能不年龄歧视?”

“我没有年龄歧视...”陆景言的话止于此,没再多说,她凝望着苏清,轻盈一笑:“那你自便,衣帽间有毛毯。”

她刚走进回卧室,苏清走了进来:“你等等!”说罢她拿来垃圾桶,将一地的药丸耐心地捡起,随后把几瓶药分类装好,她把避孕药取出来,说道:“这个我没收了,大姨妈是上天恩赐给女人的,你应该善待她。”

陆景言坐在床边,望着她忙里忙外,忽然觉得这个家好像没那么冷清了,夜晚也没那么可怕了。

窗外秋雨骤起,拍打在玻璃上,让远处的灯火变得明晃,陆景言侧睡望着外面的风景发呆。

苏清的身影时不时走动着,她把垃圾清理掉,又把地板反复擦了几遍,陆景言卧室的门开着,哪怕没有隔音也能感觉到她轻手轻脚。

她毫无睡意,把原本凌乱的沙发茶几处,擦得一尘不染。淅沥沥的雨声,是家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苏清走到阳台,将窗户关紧,又去南可房间偷看了一眼,她睡的正酣。

“真乖~这么小就能一个人睡了。”苏清悄悄关上门,路过另一间次卧,房门紧闭里面放着温予诺的灵位,苏清手抚在门上发呆,如果她们没有分开就已经在一起十年了,那...陆景言一定会很幸福,以温予诺的优秀和能力,也绝不会止步于替身了,她们可以出国,可以永远在一起,执手到老...

多幸福,可能是她这辈子都奢望不来的幸福吧。苏清望着这扇门,忽然失落起来。

渴望被爱,却没拥有过爱,这些年也被人喜欢过,却无法打开心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么喜欢一个人,心里却装着过去,温予诺在陆景言心里的位置,她永远也到达不了吧。

苏清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去,陆景言卧室的灯已经关了。

她不是怕黑吗?苏清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把门带上了,希望这一夜,她能安睡到天明,如果能这样守着,也还不错呢?

想到此,她躺到了沙发上,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只见满屏的未接来电,往下滑一滑,足足有二十几个那么多,都是顾晟西的。

糟了...苏清招呼没打就从电影院跑了过来,早就把顾晟西抛到九霄云外了。都快一点了,他应该睡了吧,苏清发了一条道歉信息过去,自己舒服地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

苏清记得上次在这里,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她转头就能看到坐在阳台上的陆景言,那时候只觉得她高高在上,不可逼视,谁能想过她光环背后是这些。

她是幸运的,能够走近陆景言,看到了最真实的她,只是不知道这次以后,她是否真的可以涅槃重生...

眼皮渐渐落下,重得抬不起来,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苏清头轻轻一歪,睡着了。她只要忙碌疲惫,可以迅速秒睡,陆景言家里的香薰似乎有催眠功效,只要整个人放松下来,就想睡觉。

卧室的门轻轻打开,陆景言探出头来,见苏清又跟上次一样,没有盖东西,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照顾别人可以,照顾自己不行。”陆景言正是不放心才一直没有入睡,她拿着毛毯走到沙发边上,苏清双腿缩着,头歪在沙发靠垫上,坐着就睡着了。

沙发宽敞得跟单人床一样,躺下来还能有个翻身的空间。苏清睡得沉,没有感觉到有人在旁边。

陆景言小心翼翼捧着她头,将矮一点的长枕垫在脖颈下,另一只手托着她,让她睡姿舒服些,她苏清睡得很踏实,就连被移动都没有感觉,许是在陆景言家里,就连睡觉也没什么戒备。

陆景言望着她,想起初遇到至今的种种,觉得神奇,冥冥之中这种重逢已是惊喜,苏清还无形中在拯救自己,许久没感觉到温暖的她,在绝望时却只能想到苏清。

想到这些,心都变得柔软了,陆景言呆呆地望着她,心像被洗礼了一番,所有的苦水倒出来后,心里敞亮了许多。原来走出并非真的很难,让自己的心深陷囹圄也未必就是真的能减少内疚,苏清说的对,她伤害自己何尝不是变相伤害予诺。

谢谢你,她在心里对苏清说,她会一直记得今天这个暖心拥抱和苏清所有的温柔。

“晚安~清清~”陆景言给了她一记微笑,那是能照亮苏清整个世界的笑意,她虽没有看见,却是做了美梦。

黑夜很短,短到苏清觉得自己只是小憩了一会天就亮了,她从来没睡得这么沉过,以至于醒来觉得自己骨头都散了,很累...

七点钟,天还没有很亮,初冬的朝阳来得有些晚,苏清打了呵欠,坐了起来,这似曾相识的毛毯,又跟自己缠绵了一夜。她揣在怀里揉了揉,知道是陆景言出来过,心里甜得像吃了糖。

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陆景言这样的人。

“醒了就翻开手机看看,有惊喜。”陆景言的声音冷不丁地冒出来,苏清这才发现她坐在餐桌旁,桌上是她早已备好的中西早餐,她正滑动夹在旁边的ipad,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苏清拎着脑袋发现陆景言精神状态尚可,眼睛好似有些肿,还好不明显,身穿家居服素颜的陆景言真是好看,每个角度都能定格成一幅美好的画卷,她真想把陆景言每个瞬间都拍下来,装订成册,偶尔花痴,想念的时候,能翻开看看。

她目光停留许久,随后才看向小卧室,问道:“可可还没醒?”

“她要睡到八点的,你先打算先看热搜还是先去洗漱?”陆景言淡淡之言,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总觉得语气腔调很奇怪。

苏清捋了捋头发,拿起手机一看,还停留在昨晚发信息的对话框,她发了一句“抱歉,有急事先走了。”顾晟西发来三大段话,苏清一目十行看完了,看完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热搜的推送主题格外惹人注目。

实锤!顾晟西携女友苏清看首场点映!

老婆粉哭了!爱豆女友低调亮相点映现场!

苏清脸色骤变,点开链接一看,里面绘声绘色地描写她跟顾晟西怎么出双入对,从入院前到观影时交头接耳,被抓拍了无数张,每一个镜头看起来都很有故事。

“可真会小题大做,捕风捉影,看到我自己都快信了。”苏清郁闷地将手机丢到一旁,抬眸陆景言自顾自吃早餐,不再搭理她。

“我就是想看看点映现场,等我们电影上演肯定也要安排的,前期怎么宣传我想好好想想。”苏清试图解释,陆景言用完餐开始收拾碗筷,并不接她话。

苏清忙起身走到餐厅,急于解释:“我跟他可没什么,也就拍电影才认识,才多久啊,就组CP,这也不在我们企宣部的炒作计划里啊。”

陆景言继续沉默,打开自动刷碗机,开始收拾厨房,苏清跟在她身后,忐忑地问道:“陆老师,你倒是说句话...”

陆景言转过身来望着她,美眸平静似水,她只是冷淡说道:“你的绯闻不用跟我解释,还有,很抱歉昨晚打扰你的约会。”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影后这些年可能放不下的是愧疚,自责,无法原谅自己,她一直在恕罪,救赎她的人出现了

慢慢会温暖她,让她重新接纳这个世界,苏苏加油!

我觉得就算开始是单方面的暗恋或痴恋,不一定就是“舔狗”或“下贱”,喜欢本身就是单向的事,因为感觉不可控,在一起才是双向,别人没有义务一定要回馈你的感情,能够彼此拥有是世间莫大的幸运,珍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