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情不知所起(十八)

惊心动魄的一晚上,赶着大雨滂沱,在坑坑洼洼泥泞中艰难地赶到了镇上。随行医务人员为陆景言和苏清等人进行了体温测量和简单检查,所幸除了一些擦伤没有其他伤处。

陆景言从容地将创口贴撕下,有些红晕的擦伤已经没了血迹,愈合伤疤最好的方式,果真是亲手撕下纱布。撕下的那一刻很疼,可如果不揭开只会让腐烂的面积扩大,更加严重。

在车里那一刻,外面传来苏清摔落的消息,她和谢婉铭两人几乎没有片刻思考,拨开止步于陡坡边的人,直接滑下去想要救人。

除了秦晓,几乎没人知道陆景言恐高,温予诺那场悲剧给她留下了多少创伤后遗症,无人得知。对陆景言来说,黑暗就是深渊,而当她得知苏清跌入半山腰时,却忘记了所有的恐惧。

在寻到苏清影子的那一刻,陆景言告诉自己,千万要拉住她,一定不能放手。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生命从眼前流逝,无能为力的绝望太痛苦,她不想重复第二次。

奇怪的是,当时的自己没有一点害怕,但此刻心跳却莫名加快起来,后怕来得有些晚,还有一丝惊魂未定。

“喝点姜茶吧,驱寒。”秦晓端着红糖姜茶走了过来。

姜茶的味道有些冲,陆景言本身不喜欢,但秦晓每次都会体贴地与红糖一起,调出合适的甜度,才会给她。每次进剧组,秦晓都会随身携带这些,遇到雨景拍摄,结束后她总会给陆景言冲一杯。

在这寒气逼人的山里,她更加不放心,特地多带了些,借着宾馆的厨房,熬了两杯。

陆景言接过温热的姜茶,暖着手心,不经意瞥见桌上还有一杯,“那杯给谁的?”

“额,很久没煮了,失了分寸,多弄了一杯,你喝不下就给别人吧。”

陆景言望着秦晓闪烁其词的表情,抿嘴轻笑,“那你给苏清送去吧。”

“哦,好。”秦晓二话不说,端了出去。

陆景言看破不说破,煮姜茶这么多年了,从没因为配比没用好,而多煮一杯。那杯姜茶想给谁呢?陆景言自然猜到了。

以秦晓那么骄傲的个性,主动关心苏清根本不可能,两人相遇不红脸都算好事。回来的路上,秦晓表情很怪异,虽然嘀咕了一句恐高,却也没多说其他,更没有责怪苏清。

陆景言猜想,这只有一种可能,苏清掉下去跟她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

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陆景言的防备心忽起,她拨通了宾馆内线电话,接电话的是导演车的司机。

“小王,苏总今晚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还是其他原因?”

“好像是当时秦姐脚下打滑,苏总去拉她,失足摔下的。”

“我知道了,谢谢。”

挂了电话,陆景言抿了一口姜茶,甘甜中带着一丝姜的刺鼻,不浓不淡,正是她能接受的味道。

她眉眼微扬,疲惫的笑意挂在嘴角,苏清还是那个苏清,以德报怨,所有的善意都藏在心底。

心脏还在不规则的跳动,陆景言长舒一口气,试图缓解紧张和后怕。

幸好,有惊无险。幸好,她没事。

秦晓端着姜茶走到苏清房间门口,她犹豫了片刻,举起手又放下。她想好了,就说是陆景言让送的,一举两得,省得自己开口为难。

正当她举步不定,门开了。

“你在这干嘛?”苏清有点意外。

秦晓别过脸,又转过来,别别扭扭地把姜茶递过去,“景言让给你的。”

“陆老师?”苏清挑眉,接过姜茶晃了晃,深红剔透的颜色,十分好看。苏清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嗯!好喝!”

“夸张...”秦晓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本来想来说一句谢谢,可这句话梗在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来。

“陆老师还好吗?你给她备好感冒药,我真担心这鬼天气让她受凉。”

“那不用你操心。”秦晓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备好的药,塞进苏清手里,“你也备着吧。”

说罢她转过身去,停住脚步,咬着下唇,嘴巴呲开就要说出谢谢时,苏清忽然来了一句:“不用谢我,我可不想陆老师失去个贴心的助理兼经纪人。”

秦晓瞬间无语,正好,谢谢也不用说了。她没有像平时那样怼回去,而是笑着走开了,这个苏清确实有点意思。

苏清捧着热热的姜茶,心里也暖了几分,和陆景言喝着同款茶,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大雨下了一夜,将冬季的寒冷带来这座小镇,雨水的突来影响了拍摄进度,进出市区的路不好走,附近都在修路,盘山路有安全隐患,剧组只有暂时驻扎在东来村。

东来镇的尽头,是天晨孤儿院,这座孤儿院里只有十几个孩子,当年秦晓选择这里是想以“低调做公益”为噱头,帮陆景言选了个这么不起眼的地方。

当初她故意暴出陆景言助养孩子的消息,并未公开天晨孤儿院的地址和名字,因此当时那件事炒作也变成黑粉的攻击武器。

但结局,还是利大于弊。陆景言凭借那部《苏尚》一举斩获伯来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所以今天陆景言想回去看看那座孤儿院,秦晓也觉得合情合理。

院长刘志新办公室,今天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匆匆忙忙赶过来,刚进门就忙说:“不好意思,陆小姐,让你久等了。”

得知来人是资助过十几位孤儿的陆景言,又是自己喜欢的影视明星,他不敢怠慢。

陆景言素面朝天,身穿米色大衣,内穿V字领修身衬衫,白色的棒球帽很自然地扣在头上,她盈盈一笑,美若出尘之仙,刘志新有片刻的晃神,荧幕女神到生活中虽有了烟火气,还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他明明年长陆景言很多,竟会感到紧张和无措。

“院长,这次来找您,是有事麻烦。”

“陆小姐哪里话,这些年您暗中陆陆续续捐钱,是我们天晨的恩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刘志新倒了一杯茶,端上前,惶恐地说:“这里简陋,您喝点水。”

“谢谢。”陆景言端坐客椅,从容大方,清寂的淡雅,让窗外聒噪的雨声都安静下来。

“您很少露面,今天是来?”

“您还记得当初捡到苏清时的场景吗?”

“苏清?小青青啊?”刘志新怎会不记得,这个孤儿院出去最出息的孩子,说起来便是一脸骄傲,“我当然记得了。”

陆景言洗耳恭听。

“我们这里有一条曲溪,连着不远处的河流,那天我骑车去镇上,从田埂绕了一圈看看菜长得怎样,却听见了一阵婴儿的啼哭,我忙寻着声音去找,在上游的地方,发现有个孩子的头被个塑料泡沫扣着,漂浮在河面,塑料被树枝勾住,那孩子哭得声嘶力竭,我走近一看,那泡沫上还有血。”

“什么泡沫?”

“就是像小孩子玩具里面嵌着的那种,那孩子命真的太大了,当时泡沫已经开裂,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我曾猜测或许是有人故意抛弃这孩子,又不忍心,才给孩子套了那东西,让她自生自灭。”

陆景言眉头微蹙,那天确实是意外,司机疲劳驾驶,翻车到了河里,当时抱着谢安咏的保姆被送到医院后不治身亡,甚至没来得及说出遗言,后来出动多少人去寻孩子都没有找到,难道是顺着水流漂到了东来镇附近?

“苏清小时候照片您有吗,我是说刚捡到的时候。”

“有有,我一直保持这个习惯,刚捡到孩子时先拍一张照片,万一有天他们的亲友寻来呢。”刘志新说着,戴上老花镜,去那年久失修的旧书柜里寻找。

天晨孤儿院已经翻修过,孩子和员工住宿乃至食堂都是全新面貌,同时也拓展了公共拓展空间,曾经被人遗忘的角落,现在也受到了宣安福利会的关注。这一切都是苏清暗中的操作,她不会忘本,自己的幸运,她希望别的孩子也能拥有。

刘志新的办公室还是原貌,他总想记得这些岁月里留下的印记,时刻警醒自己,好好的把这份公益事业做下去。

相册已经有些泛白,枯黄的翻页因年代久远已经开裂,刘志新找到一张黑白照,反面写着捡到孩子的时间,署名:青

“陆小姐,这就是苏清小时候。”

陆景言站起身,望着那张照片竟有些不敢伸手,内心因为期待开始紧张,怕这份希望会因为一张照片被彻底扼杀,承载多少人的希望会幻灭。

刘志新把照片又往前递了递,陆景言目光所及隐隐可见照片里的孩子,她稳定好心绪,缓缓接过,照片里的苏清没有笑意,一双水灵灵的双眼不知在彷徨什么,十一个月应该可以感知周围的环境。

陆景言望着她,蓦然湿了眼眶,她背过身走到窗口,那孩子的小指分明裹着创口贴,尽管心里对两种结局都有准备,可真正面见事实时,她激动得无法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手机相册,与旧照片放在一起,对比之下,两个孩子不管从眉宇还是身形都十分相像,而最大的特征莫过于小指那隐隐可见的红色创口贴。

谢婉铭说过,当时为了让孩子知道小指要注意安全,她特地裹了一层红纱布,让伤口看起来更加显眼,没想到这个竟会成为找到孩子的重要凭证。

陆景言轻抚照片,甚至有些爱不释手,奇迹总会在绝境中出现,善良者也被老天眷顾。

她仿佛提前感知了苏清的喜悦,可她也知道这场重逢,兴许并不容易。只是于苏清来说,她不是被抛弃被遗忘,而是一场意外,这便是最大的欣慰。

“陆小姐,我听说您要跟她合作拍电影,总感觉这是一场注定,她要是知道您就是...”

“刘院长。”陆景言打断了刘志新,“我在天晨所有的事,还希望您保密,另外,天晨每年除了政府的补贴,所需孩子的治病费用以及上学费用,都由我来承担。”

刘志新惊讶地望着她,表情复杂,又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

刘志新欣慰地笑了笑,不禁感慨,“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只是您想做的这件事,已经有人在做了。”

“哦?”陆景言思忖,“难道是...”

“可不就是我喽。”苏清陡然出现,她从宾馆出来就去采购了一大批零食玩具和生活用品带到了孤儿院,当她走到门口时,便听到陆景言声称要资助天晨。

陆景言望着她,淡定地把照片藏在手机下,一并握在手里。

“陆老师,咱俩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不点也通?”苏清全然不知情,只是每次看到陆景言,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我看到秦晓在楼下,就知道你在,看来做好事从来不会缺席低调善良的陆老师。”

“看来昨天那场凶险,丝毫没有影响你。”陆景言戴好帽子,走到苏清身旁,深深望着她,仔细看去她的眉眼跟小时候还是有些像的,轮廓变化很大,小时候圆润的可爱脸,如今变得轮廓分明,线条柔和。

“救命之恩,如何报答您好呢?”苏清歪头望着她。

“该需要你报答的时候,我也不会客气的。”

“那您可要早点不客气啊...”苏清抖M属性尽显。

陆景言笑而不语,伸手触摸她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沾在衣服上的几根发丝被她顺势拨了下来。

她突如其来的温柔和亲近,让苏清毫无准备,脸上顿时殷红弥漫,陆景言见她羞愧得说不出话,唇角含笑道:“脸皮功夫倒也不算很深。”说罢她先行一步,离开了院长办公室,留下一脸懵的苏清。

陆景言一走出办公室就摘下了帽子,将发丝丢在帽口里,最后一步一定要做:亲子鉴定

作者有话要说:身世基本揭晓了,但是曾经不敢承认孩子存在的父母,是否敢呢?

这剧是双向暗恋,所以急不得,还有些故事要发生,还有些坎坷要经历。

不过,今天该说购物节快乐,还是单身狗节快乐呢?^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