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情书

2010年9月23日/星期四/晴

昨天晚上失眠了。

开学以来,我第一次失眠,是因为江洵。

起先其实也没想他,熄灯时我刚好写完日记,去公卫里洗漱了一下,回来便直接上床了。搁平时,那以后十分钟内,我大概会睡着。宿舍里其他人偶尔会继续说话,我也基本不参与。

可昨晚秦诗雨不在,教室里发生的那件事,应该传到李书会和刘双耳中了,在我躺下后没多久,李书会突然问:“余年,你睡了吗?”

当时我略微有了些睡意,但仍能分辨得出她的声音,便开口回了句:“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

一片昏暗里,李书会的声音显得细而轻柔,又有几分感慨,“就是不太能想通,秦诗雨为什么那么坏。好像从一开学,她就一直在针对你,说你各种坏话,还让我们都离你远一些。对不起呀,先前听了她的。”

我没想到她会向我道歉,而且那么突然,还当着宿舍里其他人的面,茫然又意外,慢半拍地回复:“没事,过去了。”

或许是觉得我语气太轻描淡写,她又问:“你就不生气吗?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非气死不可了。你们班主任就只让她以后不住宿舍,再没有什么其他惩罚吗?”

一中是私立学校,学杂费里默认包含住宿费,大多数学生也会遵从学校传统,上晚自习,住校。不过也有不住的,像李文若、倪行、郑西洋他们那种走读生,不是每天都会上晚自习,也很少在宿舍过夜。

听班主任那个意思,秦诗雨知道自己犯了错,为表歉意,自愿放弃住校,改而走读。

不过这个中内情,我没必要拿出来说,便道:“班主任肯定想息事宁人,而且在他看来,这件事也没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那还想怎么样?”

孟文静声音硬邦邦地打断了我的话,“也就你坚持报警,才让她慌了神,露出马脚。这要换成其他人,早被那些唾沫星子喷死了。也不知道班主任怎么想的,竟然都没让她叫家长。”

“我听秦诗雨说,她舅舅是咱们高三的一个老师。”

一直沉默的周小小,在那时轻声说了句。

刘双紧跟着附和她,“学校里有亲戚,就觉得自己比其他人牛逼几分呗,有恃无恐。”

可能群体生活就是这样,不在场的那个人,经常充当被议论的对象。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秦诗雨,话里话外,竟然都在帮我打抱不平,好像早已识穿了秦诗雨的真面目。

宿舍里一向沉闷的气氛,难得地显出几分热烈。

可能那种热烈,会让人产生彼此很亲近的错觉,所以在讨论了一会儿后,李书会突然又问我:“余年,你和李学姐,关系是不是不好?”

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她话里的李学姐,指的是李文若。

总归在她问出这话后,宿舍里一下子安静了。

李书会应该不算个八卦的人,在那一片安静里,她声音都显得不自然,小声地说:“不好意思呀,你要介意,可以不回答的。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随口问一句。”

想来,她应该是在学生会里听说了什么。

我不确定她听了什么,只觉得我和李文若的状况,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便开口“嗯”了一声。

大概是察觉出我不想多说,她在那之后,没有再说什么。

宿舍里归于平静。

我的脑海里,却想起第一次在学校里见到时,李文若和江洵站在一起的那个画面。

准确地说,我是先看见了江洵。

因为感觉到自己被注视。

我那时背着书包打着伞,手里还拎了一袋东西,也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伞面偏斜,一脚踩进水坑里,低头看见半个鞋子都湿了,又恼又气,烦的不行,偏偏又察觉出有人在看我。

一抬头便撞进江洵那双眼睛里,他眼眸极深,哪怕隔了一段距离,都让人产生一种,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的感觉。

李文若在他旁边,仰头问话,一脸的迁就。

他便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好像刚才不过是欣赏了一出闹剧,又觉得没甚意思,所以目光短暂停留,又无波无澜地收回。

李文若应该是看见我愣在那儿看他,所以第一时间生出不悦,用那种满含戒备的目光盯了我一眼。

说起来,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误会。

我却好像陷了进去。

我逐渐分不清,自己对江洵的渴望,是想要打击李文若的心思占了上风,还是在接近他的过程中,已不知不觉地被吸引。

胡思乱想着,就那么失眠了。

失眠带来的困意很明显,今天一整天,我都有些思绪不集中,写作业也比以往慢,一直磨叽到了下午最后一堂课。

课外活动的铃声响起,我正整理桌面上摞成小山一样的作业本,班主任突然进来了。

今天没有他的课,他进来后直接走上讲台,宣布了两件事:1、国庆收假后,来校的第一天和第二天,举行运动会。2、运动会结束后,紧接着的那一周,举行为期三天的月考。

这消息一出,满教室哀嚎。

班主任倒没有过多停留,将这事直接丢给了倪行,要求最迟赶下周一,他上交参加运动会的名单。

倪行也挺绝,男生项目直接强制分派了下去,女生项目则搁置,只让郑西洋喊话,想参加的找他报名。

说到这要感慨,他异性缘真的不错。

话一喊出,班上差不多一半女生都围了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各种项目相关情况。

没等到晚自习,女生项目也瓜分得差不多了。

我听见郑西洋在后面嘀咕:“好像就剩女子1500米没人参加,亏了这奖品还是一双NIKE。”

原本没想过参加,听到这话的那一瞬,我心动了。

学校里洗鞋子实在不容易干,哪怕我现在又买了一双换着穿,也还是觉得不够。

可坐在他们前面,那一点自尊心,又不容许我立马转头去问。

纠结之余,凳子被人蹬了一下。

开学到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倪行这叫人从来不用嘴的毛病,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他一手捏着张报名表,挑眉问我:“好学生,不起个带头示范作用?”

我没回绝,在他问出口以后,接了那张表。

旁边的董思远被分派了男子跳远,填完表,在我旁边感慨了一声,“1500米?勇士呀。”

我其实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这1500米,自己能不能顺利跑完,又能不能拿第一,只是觉得为了那双鞋,好歹该努力一下。

时间紧迫,第二节晚自习后,我便去操场跑步了。

有晚跑的习惯以来,我通常跑两圈,只有偶尔心情特别糟糕,才会多跑。

1500米,约等于四圈。

跑到第三圈的时候,我感觉喉咙口发痒,有些难以支撑,不过仍是憋着一股劲儿,提速,跑完了整四圈。

我也知道,长跑完往地上坐是大忌,可那会儿实在头晕目眩,脚一软,整个人就瘫到了地上。

宋远航将我拉了起来。

跑步的时候,我其实注意到,他跟一帮男生在打篮球,却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到了我跟前,更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勉强站稳,听见他说:“你这干嘛呢,跑完不能立马坐下不知道?血液不流通。”

没什么力气,我让他放开手。

他定睛端详了我一眼,松开手,笑问:“学生会那边的事,忙完了?”

我没回,只说:“你不打球了?”

“不打了,准备出去撸串。”

他往篮环下看了眼,又朝我说,“好几天没见,一起出去转转?吃点东西。”

胸腔里一阵火烧火燎,我没什么力气,也不想出去吃饭,便摇摇头,“不用了。”

他忽地笑了,“怎么谢星洲一叫你就跟着走了,到我这儿就这么难?”

我意识到他在说昨晚的事,没吭声。

他又道:“我说,你不会看上江洵,或者谢星洲了吧?”

这话让我盯了他一眼。

他也盯着我看,好像是想从我的表情里,做出判断。

良久,他率先收起审视,嗤笑了声,用一副劝告的语气道:“不是我说,要真对他们谁有心思,你趁早收起来。人家高三火箭班呢,大好前途当前,能有闲情在这种时候跟你谈?”

我知道他说的是现实。

可在那一刻,他那个表情,那种语气,让我没办法心平气和,继续好好地同他讲话。

我抬步往宿舍方向走。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边说话一边抓我肩,正纠缠,整个人突然被横空而来的一个篮球砸中,气急败坏喊:“谁他妈——”

不过话就说到这,戛然而止了。

倪行和郑西洋,还有我们班一些男生,勾肩搭背地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