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25日/星期六/晴
下午兼职回来,在校门口,看见江洵了。
不过他应该没看见我。
其实就算看见了,他也会当没看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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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27日/星期一/晴
今天我当了护旗手,也平生第一次,上了升旗台。站在台上,仰望红旗,国歌奏响的那一刻,心里涌起无法言喻的激动,险些流泪。
董思远应该也是。
下了旗台以后,他小声朝我说:“刚才国歌一响,我差点哭了。”
倪行不知道有没有我们俩的那种感受,不过他升旗手当得十分合格,可能也因为先前排练过,他将时间控制得极好,国旗几乎是随着音乐的最后一个点,卡在了旗杆顶上。
当我们三个一起回归班级队伍,语文老师还拍了下他的胳膊,笑着问:“校服穿得这么好看,平时怎么都不穿?”
她不说我还没注意,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今天的确是倪行在开学后,第一次穿校服。
还穿得十分规整。
英挺笔直,朝气蓬勃,像一个好学生。
不过这样子也就维持了一个早操,吃早饭后回教室,校服外套已经被他搭在肩上了。
班主任当时正好进教室,不轻不重地训了他一句,将我叫了出去。
他让我这周准备一下,运动会过后的那个星期一晨会上,代表四班,做国旗下讲话。
好像从成了四班的第一名开始,各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殊荣,都不期然地落在了我的头上。
这感觉很新鲜,也让我生出了一些以前没有过的心思。
我要再努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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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30日/星期四/晴
校刊印出来了。
下午上课前,杜学姐专门到四班,送了一本给我。
不过我没有自己想象过的、拿到校刊时那种高兴。也许是因为江洵吧。因为我们每天都会在操场遇上,他肯定也从谢星洲那里知道我报了1500米,他明明可以顺带将校刊捎给我,却没有,而是让杜学姐专门跑了一趟。
谢星洲察觉出我们之间的疏远了。
他在刚才问我:“你把江神怎么了?”
我把他怎么了?
这话问得实在奇怪。
我能把他怎么,我有那个本事,把他怎么吗?
我问谢星洲这话什么意思。
他挠挠头,一副好像不知道怎么说的表情,犹豫了半晌,才告诉我:“也没什么,就发现这周见到后你们从没说过话,我在他面前提到你,他也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这话听起来伤人。
我当时愣在那,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谢星洲也一脸尴尬,硬生生地转开话题,问我国庆假干什么?
明天是十月一日,全校开始放假,高一高二七天,七号下午的晚自习也不用上,八号、九号开运动会。高三生假期短一些,却也会放三天,在这三天内,学校将是封校状态,宿舍楼不留人。
谢星洲一问起,我便下意识开始考虑,这三天如何过夜,也就没能第一时间回答他。
许是发现我脸色不好,谢星洲跟着静了几秒,迟疑地问我:“不会还要去兼职吧?”
对我来说,兼职是一天不敢停的。
可他当时那个语气,同情的意味实在太重,所以我犹豫过后,撒谎说:“不,有其他事。”
他似乎松了口气,又问我什么时候离校。
我说明天早上,尔后便回了宿舍。
其他人都已经回家了,宿舍里自然就剩下我一人,搁平时,我会觉得难得轻松,可也不知道是因为明天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还是因为未来三天在哪过夜尚无着落,我完全轻松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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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17日/星期天/雨转晴
半个多月没写日记。
乍一翻开,看着前面的点点滴滴,竟觉得有些陌生,也有些无从下笔。
还是按照时间顺序,从国庆节说起吧。
国庆节那天一早,我同往常一样,去A市做兼职。兼职工作和以往的大同小异,赵岚姐将我带到超市门口,我和其他兼职的女生一起,给过往路人发促销单。
要求穿人偶服,赵岚姐将衣服递给我时,笑着问:“国庆放几天呀?”
我说七天。
她知道我是高中生,又问:“那你还是住学校吗?放这么久,你们学校宿舍楼不关?”
我当时迟疑了一下,告诉她高三补课,学校可以住。
因为和她不算熟。
她是我暑假在会所兼职时认识的薇薇姐的朋友,因为会所那份工作我没办法再做,薇薇姐出于好心,将我介绍给她,由她领着我做兼职。除了名字,我对她知之甚少。
听我那么说,她当时没再说什么。
不过那天结束后,薇薇姐正好找她,她们叫我一起吃饭,去了A市中心商务街区的海底捞。
那家海底捞在商场六楼,开业时间不长,生意却极好,等位需要一个多小时。在门口拿了号,她们俩便商议去楼下看衣服,打发时间。
我想着她们难得见一面,肯定有些私密话要讲,便说自己在门口等,可薇薇姐不乐意,说干坐着无聊,让我跟她们一起下去,也能在她买衣服的时候帮着参考一下。
其实在会所上班时,我听其他人说起过,薇薇姐有金/主。
可她从来不会和我说自己那些事,在会所认识后,好几次帮我解围,又时不时请我吃饭,发现我喜欢吃甜食,更像哄小孩一样,经常给我买小蛋糕或者棒棒糖。
她也很少叫我名字,总是用一条胳膊揽住我肩,撒娇一般地喊“小宝贝”或者“宝贝儿。”
我便没办法离开她。
我喜欢她那样娇气地喊我,也有点贪恋她搂我时,身上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水味。
我陪她们一起买衣服,逛到内衣店,看见那一排排蕾丝花边的内衣,多少有些不自在,就想在外面等她们。
偏偏薇薇姐发现了我的窘迫,不仅将我推了进去,还哈哈笑着在我身上一通摸索,最后自己得出一个我该穿胸衣了的结论,一意孤行地给我买了两套,说当做送我的升学礼物。
在这之前,我一直穿小背心。
也并非感觉不到身体发育,只是不知道该和谁讲这些事,也的确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应该做出这个调整。
最后我收了她这份特别的礼物,她在我收了后,显得特别开心,就连赵岚姐,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笑着对我说:“薇薇死爱钱,我还从来没见过她对谁这么大方。”
“那当然,年年可是我的宝贝。”
当时,薇薇姐这么回了一句。
其实我现在也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对我特别照顾,又为什么喜欢我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吃饭时她喝多了,下楼后,抽了一根烟醒酒。
抽烟的时候一只手还揽着我肩膀,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用手捏我脸,凶巴巴地说了一句:“好好念书,知道不!”
她是心里有悔吗?
我不得而知。
因为她喝醉,赵岚姐便将她架走了。
我送走她们,也不知道该往哪去,便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
A市这两年发展很快,各处都在修地铁,就连市中心,也动不动围起来一块,竖一些“施工、危险”的牌子。
街道上的人流,从十一点开始,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我没狠下心住宾馆,身为一座在全球范围内都排得上号的旅游热门城市,A市各种宾馆在国庆期间的价位,也非我所能承受。
在街上晃到十二点多,我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德基。
收银台在一楼,我便上二楼,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连续三晚,我都在那一家肯德基里度过,第三天晚上,我进去坐下后不久,有一个店员端了东西给我。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看上去比我大几岁,麦色皮肤,穿着他们店里统一的制服。看见他将东西放在我桌上,我第一反应便是弄错了,仰头朝他说:“我没要东西。”
“给你的,不要钱。”
他说了这句话,转身便走。
我看着托盘里的牛奶、蛋挞和鸡翅,后知后觉地想到,好像我第一天进去过夜,他就在上夜班。
一连三天,他们店员也许会在私下里说起。
下午吃过饭,当时不算饿,看着那些东西,我不太好意思动,考虑了之后,暂时推到了一边。隔了一会儿,那男生上来打扫卫生,收拾到我旁边,他问:“妹妹,你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吗?”
不知道怎么回,我“嗯”了一声。
他好像心里的猜测获得证实,抿了抿唇,开口劝我,“要气消了,就早点回去吧。你说你这年龄也不大,又是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家里人得多担心。”
我没有家。
我当时这么想,却没说,勉强朝他笑笑。
他叹了口气,又拿眼扫向托盘,解释道:“这是我用员工券买的,要不了几个钱,你吃了吧。”
朝他道谢后,我吃了那些东西。
随着东方破晓,在外三天的流浪生活也宣告结束。
因为晚上住肯德基,四号那天,我明显感觉精力不够,中午吃饭后坐着休息的那一会儿,瞌睡连连,脑袋差点磕桌子上。
赵岚姐劝我休息几天,说:“小小年纪,不要把身体熬坏了,不划算。”
开学以来,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好像差了不少,三个月之内,就晕倒了两次。
更别提,假期后还跟着运动会和月考。
我便顺势应了她的话,说暂时不兼职了,下次过去前,给她打电话。
四号晚上回到宿舍,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五号下午醒来时,有那么一瞬,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不过连续几天的困顿,因为那一觉,缓解了很多。
在宿舍里看看书,刷刷题,剩余两天也很快过去了,要说有什么不同寻常,大概就是七号一早,李书会就来学校这件事。
她是哭着来的,给她开门后,我吃了一惊。
她那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我也不能装作没看见,便迟疑着问了声,“怎么了?”
她当时说没事,我料想不愿意说,也就没多问。
到了下午,她好像有点缓过来,告诉我她父母吵架了,她心情不好,又央求我别告诉宿舍其他人。
我觉得这不算什么事,而且就算她不说,我也不可能多嘴告诉别人——她是哭着来学校的。不过她既然开口,又郑重要求,我便应了一声,承诺她:“不会告诉别人。”
不过我能感觉到,这之后,她仍旧高兴不起来。
可能对她来说,父母吵架,足以算生活里很严重的事情了。
我想过安慰她,又觉得两个人的关系远没有到那一步,所以考虑后也就作罢,只希望运动会的忙乱,能让她分神,避免沉浸在那种情绪里。
人一旦为情绪所困,会活得非常痛苦。
而我一直没意识到的是——运动会的举办日期是十月八号和九号,这个八号,正是我上个月来例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