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过后,我们休息了一天,又上了两天课,便迎来了这学期第一次月考。
总共九门,考了整整三天,到星期五下午最后一门考完,才终于能长舒一口气。
那天是李书会的生日。
因为刘双念叨了好几天,所以我、孟文静和周小小,基本在考试前都知道了。星期四中午,刘双和李书会不在,周小小问我和孟文静,预备给李书会送什么礼物。
这问题先前我想过,但因为拿不定主意,一直没买礼物。听周小小问,便说没想好,不知道该送什么。周小小和孟文静家境如何我不清楚,她们在日常中也很少说起,一贯低调。
“要不,我们三个合起来送一个大熊给她?”
商议了一通后,周小小这么提议。
不太清楚她话里“大熊”的价位,我当时没有一口答应,孟文静也沉默了几秒,没有第一时间附和。
可能是看我们都没出声,周小小略微有些脸红,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直接去问好像不太好,就想着送一个毛绒玩具吧,李书会应该会喜欢的。”
她的话不算没有依据。
我和孟文静最后听了她的,在那天下午考完试,一起去校门外,买了一个浅咖色的长毛大熊。
那个熊要价二百六,我们和老板磨了许久,一百八十五拿下了。事先有心理准备,我出去也带着钱,可我没想到,孟文静抱熊时,周小小抢先给了老板一百块。
我告诉老板我们三个人合买,让老板给她找钱,可老板大抵被我们讨价还价弄得烦了,说自己没有那么多零钱,让我们回去后自己算账。
听了那话,孟文静又给了五十,让我补最后的三十五。
我给了剩余的钱,走出门后便让她们等一下我,我去渺渺姐那儿换零钱。
周小小没答应,说自己要回宿舍看书,和孟文静先走了。
我当时也差不多该去兼职,就没想太多,和她们告别后一个人去了奶茶店,结束后,顺便换了零钱。
可剩下的钱,周小小怎么也不要。
我给她塞手里,她给我塞衣兜,我给她放桌上,她又给我放回来,你来我往好几次,她红着脸对我说:“反正我不要,你再给我,我就扔垃圾桶了。这熊本来就是我提议买的,多掏点钱也没什么。而且明天星期五,我回家爸妈还会再给钱的。”
朝夕相处,很多事瞒不住。
想来她也早已发现,我放假从没回过家。
拒绝要剩下的钱,应该也出于好心。我没再说什么话,拿了书去宿舍楼下读,没想到她会跟下去,找我聊天。
她说:“余年,我刚才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一个熊而已,没必要算得那么清楚。你兼职赚钱不容易,能给你省一点是一点,你别生气呀。”
我没生气。
我何尝不明白她的好心?
我只是仍然不可避免地会想起她曾经在宿舍说过的那番话——她看见我都觉得害怕。
我也没想到,自己竟会问出那句,“你不怕我了吗?”
她愣了愣,脸色一变,好像遭受了什么打击一般地看了我许久,语气迟疑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之前在宿舍说话,我听见了。”
没有再掩饰的必要,我直接告诉她。
她一张脸蓦地红透,嘴唇动了动,好半晌,语气懊恼,小声地解释:“我……我先前就是害怕秦诗雨她们孤立我,她们每次看见我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余年,对不起,我……”
这种话,先前在校医务室,她讲过一次。
第二次再听,我心情平静许多。
我没开口,她又说:“可是现在我想通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怕她们。而且……”
她好像有点难为情,“我把这些事都告诉我妈了,她说一个人的出身并不能决定她的未来。你爸也不能代表你,还说你学习好,又不怕辛苦去兼职,很优秀,让我和你好好学习。”
我没见过小小的妈妈,可听了这番话,心里不免震动。
小小一番话说完,则像终于解决了什么大事似的,仰着脸问我:“余年,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她想和我做朋友。
我感觉自己好没骨气。
竟然因为这话,难受得想流泪。
幸好忍住了,我没有在她面前丢脸,情绪绷了半晌,冲她说:“再有下次,我永远都不理你了。”
她愣了一下,尔后便笑得一脸开心。
可能因为她是我在这个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也可能因为她性子完全不同于孟文静的内敛稳重,和她讲和之后,我心情轻松了许多,在宿舍里,也比以往自在不少。
第二天便是星期五。
中午在宿舍,李书会说她晚上不回去,下午请我们吃饭。
我当时挺意外,毕竟开学以来,每到周五,她都会早早回家。我不知道她父母关系好转了没,她不回去,是因为还在和父母赌气,还是单纯地就想在学校过生日。
孟文静的说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回绝了李书会的邀请,说家里有事,她考完试就得回家。
我下午要兼职,兼职的时间还正是一般人吃晚饭的时间,所以听孟文静那么讲,我也以兼职为由,婉拒了邀请。
可能没想到我们俩会说不去,李书会脸色有些尴尬,看了刘双一眼。
她们俩在同一班,关系自然更亲近,刘双便开口劝我们:“去吧去吧,吃个饭又不耽误多少时间,真说忙,你们有江学长忙吗?人家高三,都答应下午去吃饭呢。”
江洵也去?
当时听见这话,我只觉得不敢相信。
因为江洵实在不像那种会给低年级学妹庆祝生日的人,他答应了李书会,足以说明李书会对他而言不同寻常。
他们俩私下也有接触?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便听李书会气急败坏地喊了声“刘双”,尔后又朝我们解释,“你们别听她乱说,江学长不一定去的。只是我邀请了学生会几个学长学姐,想着不邀请他说不过去,所以就问了一句,他也没答应,只说知道了,自己看情况。”
“看情况,那也就没拒绝嘛。”
刘双满不在乎地说。
“可那也不等于就答应了呀!”
李书会当时那脸色,明显生气了。
开学一个多月,她从没和谁生过气,而在我们宿舍,也就她和刘双两人是三班的。见她将不高兴都表现在脸上了,刘双便没再说什么。
气氛凝滞了几秒,我问李书会,“你叫李文若了吗?”
“……叫了。”
李书会迟疑着说出这两个字,又补充,“不过她说要回家,没办法去。余年,你就跟我们去吧,我订了两桌饭呢,你们这一个两个都不去,到时候椅子都坐不满。至于你要兼职,这个没关系的,我们可以稍晚点吃饭,反正今天都不上晚自习。”
听她这么说,我便没再坚持。
一来不想让她难堪,二来,我想知道江洵会不会出现。
晚饭定在了学校外面一家川菜馆,我答应了之后,李书会便叮咛我和周小小下午一起过去,她考完试不回宿舍,和刘双去外面转一会,七点过后,大家在餐馆门口集合。
宋远航也在被邀请之列。
走到川菜馆门口,看见他时,我多少有几分意外。
从星期五往前算起,我们已有半个多月没产生交集了,平时在宿舍,我也没再听到李书会和刘双说起他。
可能怕我介意,打完招呼后,李书会将我拉到一边,语气懊恼道:“本来我没请宋远航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知道我生日了,下午送了一条施华洛世奇的手链给我,要一千多块,刘双就让我叫一下他,毕竟他也在学生会,要是知道我叫了别人没叫他,有些说不过去。”
李书会脸皮薄,这是我一贯都知道的。
宋远航那人多难搞,我也一清二楚。
况且本就是为着给她庆祝生日吃的饭,我哪会让她不痛快,便笑笑说:“没事。我说过了,我和他没什么关系,而且今天是你生日,你想叫谁都可以,不用想太多。”
我这句话,真的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可李书会好像认定了我有情绪,脸色纠结了几秒,又说:“你放心,等会儿我让你们分开坐。”
她太单纯了。
应该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灌酒。
说灌好像不太合适,因为从头到尾,并没有人强逼她喝酒。
可她脸皮薄,又不会拒绝人,拗不过男生们一句又一句的起哄,饭没吃几口便端起了酒杯。
宋远航在她那一桌,我在另一桌。
当时过去劝,也有点不合时宜,想着喝一点啤酒也没大碍,反正吃完饭,我和刘双都会同她一起回宿舍。
可我没想到她那么不胜酒力,几杯啤酒下肚,整个人都显出醉态,更没想到她会在醉了以后哭出来,又在饭后死活不愿意回宿舍,而是兴致高昂,执意去唱K。
KTV那种地方,她先前不知道去没去过。
小小明显没去过,听了那话便一脸拒绝,将我拉到一边,说有点晚了,她得回家。
不得已之下,我跟着一起去了KTV。
北城虽然临近A市,娱乐业却远没有A市那么繁荣规范,学校附近的KTV,都没将我们拒之门外。
不安的感觉,几乎在我进了包厢后就有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当时的注意力都在李书会身上,觉得她喝醉了不安全,所以全然忘了,宋远航是一个对我有企图的人,而且在男生宿舍,他吹出去一个两月之期。
我忘了自己怎么就睡了过去。
也从没想过,刘双会在我睡着时,将我丢给宋远航。
现在回忆,问题大概出在果汁上。
迷迷糊糊睁眼时,包厢里一片昏暗,身上有重物压着,我看到好几张宋远航的脸,他跪在我身上,一只手掰着我嘴,将加了冰的酒往我嘴里灌。
那酒真的好冰,灌入口腔,刺入喉咙,让我整个人瞬间清醒许多,在他身下大力挣扎起来。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醒……
手上动作停了会,又突然兴奋起来,一边捏着我脸颊灌酒,一边说:“喝!多喝点!喝饱了才好让小爷看看你多骚!”
我不知道他给我灌了什么,只记得我意识无比清醒,身上却毫无力气,而他,大概开学后在我跟前受的憋屈太多了,越灌越兴奋,到后来,污言秽语,越来越离谱。
我记得他说:“连继父都勾/引,你他妈和我玩什么清高,我就看今天过后,你还傲不傲的起来。”
李文若?
那股无力感传来时,我想让她死。
可我觉得那好像痴人说梦。
她不一定会死。
我却会。
我会被宋远航折辱死,会被无数人的目光凌迟死,会被数不清道不尽的闲言碎语淹死。
李文若肯定已经等着我了。
要说她和这件事没关系,我一点都不信。
她那么可恶,我到底要怎么报复她?和她同归于尽吧,让她去死,让宋远航去死……
去死,这两个字完全攻占了我的大脑。
直到那一声闷响传来。
我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是江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