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陈家, 二房。
“你说什么?”看着眼前面色慌张, 哭泣不停的娘家弟媳王氏, 原本还有些困意未尽的陈二夫人葛氏猛然从椅子上惊坐而起, “输了一万多两?!”
“是……”怕被别人听去, 王氏不敢大声哭,抹着眼泪小声抽噎道, “我早早便劝过夫君, 什么都能沾, 就是这赌沾不得, 可夫君觉得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根本不肯听我的。之前他还是小小的赌,可近来也不知怎么,竟是越赌越大, 越赌越大,前些天甚至抢了我的嫁妆去做赌资。我跟娘说这样下去不行, 可娘……娘只是哭, 说她也没办法。我、我其实一早就想来求姐姐出面劝劝夫君了,可前些天坤哥儿不慎染了风寒, 我实在是抽不出空。今早坤哥儿的病终于好了, 不想夫君却鼻青脸肿地被人抬了回来……那万盛赌坊的人说夫君在他们那输了一万多两, 要我们在三日之内还上,不然就要砍去夫君一手一脚,我、我实在是吓坏了, 这才顾不得天色还早就匆匆赶了过来……”
王氏说着就抓住了葛氏的衣袖哀求道,“姐姐,求您救救夫君吧!家里的情况您也知道,哪里拿得出一万两这么多?偏那万盛赌坊背后的主家又是咱们家惹不起的人物,想要上门求个情也无处可求……呜呜呜呜如今夫君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娘也急得倒下了,姐姐,若是您都不肯出手,那就真的没人能救咱们家了!”
“我出手?我怎么出手!这些年为了替他擦屁股,我手里这点嫁妆都花去大半了!”一大早就听到这么个糟心的消息,葛氏额角突突直跳,脸色难看极了。要不是教养良好,她这会儿都要拍桌大骂了,“我早就说过,不能再这么惯着他纵着他,可娘不听,你也不听,如今出了事倒知道来找我了,可那是整整一万两,我上哪儿给你们弄去?!”
万盛赌坊是当今皇后的娘家,承恩公府名下的产业。陈家与承恩公府素有旧怨,葛氏深知自己就算托人找关系去说情,对方也不可能会放过她弟,所以压根没有去想求情的事儿。
王氏也一样,两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一万多两的赌债上。
“听娘说,姐姐这年些一直有在暗中放利?不知……不知可否先收回来一些?”一片死寂后,王氏声音极低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葛氏猛然抬起头,目光变得冷锐。
这年头放利子钱是犯法的,王氏知道轻重,忙保证说:“姐姐放心,这事儿娘只告诉了我一个人,我与夫君夫妻一体,断不会往外说的!”
葛氏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一点,只是却还是糟心得厉害。
偏她就这么一个弟弟,还是她爹娘的老来子,她实在狠不下心也撒不开手……
葛氏闭上眼,许久才捏紧手里的帕子,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最后一次。你回去告诉他,再有下次,别说手脚,就是有人砍他脑袋,我都不会再管他!”
见她松口,王氏大喜:“是是是,姐姐放心!夫君已经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犯了的!”
葛氏揉了揉额角,好半晌才又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眉说:“可知他为什么突然迷上了赌钱?”
她的弟弟她知道,虽然因为父母宠爱有些不成器,可在她的耳提面命之下,平时只敢犯些小错,不敢惹大麻烦。往日里他也经常小赌着玩,可从来没有哪次会像这次一样投入这么大,输得这么惨……
葛氏越想越觉得是有人给她弟弟下了套,可陈家也好,她的娘家葛家也好,明里暗里的敌人并不少,一时间她实在不知谁更有嫌疑,只能暂时把这事儿按下,等着日后再查。
王氏不知她在想什么,得了准话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葛氏又想了一会儿,便叫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
心腹一愣,有些意外,随即就点点头领命而去。
葛氏看着她的背影,莫名有些不安,但想到正在家里受苦的弟弟和老母亲,到底还是没有开口把她叫回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那心腹刚出门没多久,就被人给盯上了。
“葛氏行动了,我们也该行动了。”
“放心吧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看着搓着手蠢蠢欲动的高洋,严绍指节轻敲椅背,冷笑着扯了一下唇角。
好戏,即将开场。
***
早上起得太早,葛氏吃过午饭后困得不行,便躺下来补了个觉。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葛氏坐起身,刚要喊人,就见心腹白着脸急急地冲了进来:“夫人!不好了!咱、咱们暗中放利子钱的事儿被大夫人知道了!”
“什么?”葛氏懵了一瞬,待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大变,“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心腹白着脸,颤巍巍地解释道:“您不是让奴婢去把先头放的那些钱都收回来吗?也不知大夫人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竟在奴婢雇的那些人去收钱的时候,派人把那几人给抓了。那几人受不住逼供,便……便招了……”
葛氏一听,差点气昏过去:“你竟然蠢到亲自去雇人?!”
心腹委屈极了,寻常情况下雇人去催债什么的,她肯定不会亲自出面,可这回不是时间紧迫么,她哪有时间做那么多准备啊!再加上这其中的流程她早就烂熟于心,派出去的那几个人也都是可信之人,便也没太当回事,谁想竟就这么倒霉地被大房那个讨厌的杨氏给撞上了。
葛氏一听就知道杨氏是有备而来,她心中又惊又惧,一时间也顾不得问这心腹的罪了,气急败坏地穿上衣服就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老爷请回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
却不想心腹刚走没多,外头就有人禀报,说是大夫人来了。
陈家一共五房,前三房是嫡出,后两房是庶出。不过和寻常人家看重长房长子不同,陈敬那老头子最看重的是陈家二房,也就是葛氏这一房。
因为陈家大爷是陈敬的原配生的。陈敬与原配感情一般,加上这个儿子资质平庸,实在没什么可塑性,陈敬就越发不待见他了。不过到底是亲生的儿子,即便不怎么待见,陈敬还是给他娶了个性格比较厉害的妻子——也就是杨氏,希望能帮扶他一把。
没想这杨氏厉害归厉害,却是个野心勃勃,气性也大的,进府之后没少撺掇着陈家大爷和弟弟们争宠夺权——在她看来,陈家大爷身为陈家的嫡长子,合该得到陈家所有资源和老爷子的全力栽培才是。然而陈敬却一直偏宠继室所生的老二老三,不但把手里的大部分资源都给了他们,还一副把老二当成了继承人的模样,这让她如何咽得下心中的闷气?
不过陈家大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又有陈敬这老爷子在上面压着,这么多年来杨氏虽然有心,却一直没能掀起什么风浪。直到这会儿,才终于抓住了这么个好机会。
葛氏心知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才当机立断,马上让人去把自家男人,也就是陈家二爷叫了回来——陈家一向自诩家风严谨,是清廉忠直之臣。她这位二夫人私下放利子钱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陈家名声必会大损。到时爱重名誉的老爷子绝对不会放过她,他们整个二房也会受到牵连,她的夫君、儿子乃至孙子的前程也都会受到影响……
想到这些年一直在暗中与他们二房较劲的三房,还有虽然是庶出,能力却也很是不俗的四房和五房,葛氏心头大凛,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里。
这会儿她是完全顾不上自家男人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在偷偷放利子钱补贴娘家的事情后,会有多么震怒了——横竖夫妻一体,就是为了整个二房的前途,她男人也得跟她共同进退,至于关上门之后他会怎么做……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想法子捂住杨氏的嘴,不然别说夫君,她连儿子孙子都保不住!
这么想着,葛氏就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杨氏已经在外间等着了,一见到她就藏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哟,弟妹啊,你可算是起床了。不过这外头的天都要变了,你还能睡得这么香,也是够厉害的。”
明明是长嫂,却在葛氏这个弟妹手下受了那么多年的气,杨氏心里别提有多么厌恶葛氏了。如今终于得了个可以扬眉吐气的机会,她哪里还按捺得住?一拿到证据就迫不及待地往这边看葛氏的倒霉样儿来了。
葛氏看见她的脸色,心下倒是暗松了口气。
这蠢货向来空有野心没有脑子,瞧她这样子,应该是一心想着来羞辱她出气,还没有把事情捅出去……
这就好。
她心头飞快地转了转,摆出一副惊惶不安又故作镇定的样子:“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竟有些听不懂。”
“听不懂啊?不要紧,我说给弟妹听……”
杨氏得意的笑声还没有完全落下,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陈家二爷陈余平就大步走了进来。
“大嫂说什么说的这么开心?不如叫我也一起听听?”
天渐渐地暗了,屋里还没有点灯,沉沉的暮色落在他的眉眼间,衬得他眼中阴沉一片。
杨氏心下一惊,下意识站了起来:“二弟!你、你怎么回来了?”
陈余平性子温润,为人圆滑,平常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气,可杨氏却说不出为什么地有些怕他。
这会儿突然见到陈余平,杨氏想要看葛氏慌张害怕,甚至是跪在自己面前哀求的心一下就淡了不少。只是不等她说话,陈余平就步子不疾不徐地关上门走了进来:“回来听大嫂讲故事啊……”
看着他在越发浓重的暮色中若隐若现的脸,杨氏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强笑着说了句“我还有事”就要走,谁想却被旁边的葛氏一把抓住了胳膊。
“急什么?大嫂还没说,外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你、你们……”杨氏感觉越发不好,甩开她的胳膊就怒道,“你们做了什么事儿自己不知道?我告诉你们,放利子钱那可是犯法的!要是父亲知道了,定饶不了你们——”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喉咙就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了。杨氏不敢置信,好半晌才猛然瞪大了眼睛挣扎道:“你……你们这是要杀人……杀人灭口?!”
作者有话要说:
勺子:愉快地搞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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