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目的地常常很暗,因为需要选择人少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当时是在树木背后,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
那是我常常和小晴田玩卡牌游戏的公园一角,也是今天约定见面的地方。风我已经为了我来到了这里。
我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正好有电话打进来。
“我现在上出租车。”
“到这边后,你替我在街上找找。”
“我试试。”
挂了电话后,我首先去了不远处一家卖零食的小商店。之前我和小晴田去过几次。
我很焦急,全力奔跑。脑子里几欲闪现一些不好的画面,我拼命将其赶走。
打开商店门的时候我太过用力,本来店面就不大,里面的人吓了一跳,都朝我这边看。我一眼就看出小晴田不在里面,立刻退了出来。
我拿手机给晴子打电话。电话在响,我告诉自己冷静。如果我说话慌张,可能会让她更担心了。
晴子没接电话,她应该也在四处奔走。
我顺着路往前走,同时调整呼吸。我该报警吗?怎么说呢?说朋友的孩子不见了,可能被那个杀人犯带走了?
警方会认真对待我说的事吗?小学生被害的案子确实发生了,我想他们也可能会认真听我讲,反过来一想,或许类似的恶作剧也很多。
我漫无目的地奔走,毕竟效果有限。我打算逐个前往小晴田有可能去的地方。靠不断迈步已经无法消解心中的焦躁和不安,急不可耐,我的呼吸急促了。
还是先去取摩托车吧,骑车更快些。我终于意识到这一点,遂朝自己家赶去,那时候已经走过了我家一点。给小晴田惊喜,扮演变身英雄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顾不上这些了。
我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一定没事的,很快大家都会一笑了之的。
我启动楼下停车场里的摩托车,刚取出头盔,电话响了。
我希望那是晴子的电话,希望她告诉我“不好意思,晴田跑出去玩儿了,回来了”。我心里只有这一个愿望。
但打来电话的是风我。“优我,你那边怎么样?”
“还没找到。我现在刚回家取上摩托车。”
“我在学校附近转了转。”
“没什么发现?”
“倒是听到了一些比较有用的消息,只是孩子的话究竟能信多少我也不知道。”
感觉不可能是好消息。我将电话狠狠地按在耳朵上。
“有几个孩子正在路边玩儿,我就上去问他们,然后其中一个说看见貌似小晴田的孩子上了一辆车。”
这是最坏的消息。
我的脑中一片漆黑。墨黑而黏稠的液体填满了我的身体,我只能忍受着。
是那个凶手?
为什么非得盯上小晴田呢?
还是说不是小晴田也无所谓?
我脑中闪过种种猜想。
“优我,你没事吧?冷静点。”我能听见风我的声音,却无法进一步理解,“可能还是报警比较好。”
“嗯,就这样办吧。”我正回答时,发现了一个疑点。
惨剧就发生在同一所小学的另一个孩子身上。不仅成年人,孩子们的警戒心必然更强了。我想起之前和小晴田的一次对话:“陌生人跟你讲话时,不可以随便跟人家走哦。”“我怎么可能跟人家走呢?”
“我不觉得小晴田会和他不认识的人走。”我说。
“也有可能是被强迫的。”风我很冷静,“如果不是的话……”
“如果不是的话会怎样?”
“也可能是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
“只是猜测而已。反正……”
“啊。”我不禁喊出了声。一个可怕的想法贯穿了我的大脑。
“怎么了?”
“简直糟透了。”
“什么呀?”
“有可能是那个人。”
“哪个人啊?”我能想象出风我皱眉的模样。他就像一个不祥的咒语,让人不愿说出口。风我似乎察觉出了我的心思,轻声说道:“不可能吧?为什么?”
“他前天晚上来我上班的便利店了。只是巧合,来买东西。”
“还有这种事?”风我有些气恼,又有些惊慌,仿佛得知本已遗忘的传染病仍未被治愈一般。
“碰巧晴子和小晴田也在,他还自我介绍说是我爸,所以……”
“我宁愿接受随便哪个电线杆这样自我介绍。”风我以厌恶的语气说道。他装出镇定的样子,内心的不悦却已化作电流噼里啪啦地传递到了我这里。
没错,那个人不配被人称作父亲。
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所以,小晴田是认识他的。”他一定记住了那个人是常盘哥哥的爸爸。
一声咒骂,是我发出的。我发动摩托马达,踩下油门,前轮一阵上翘后,车子开始前进。
我不知道和风我的通话是在何时中断的。
那个人一定搞了什么鬼。
怒火中烧说的就是当时的我。愤怒和焦躁在我脑海中翻滚,如汽油被点燃了。
我想起在便利店停车场里,我推开那个人,然后他盯着我笑了。
我要让你瞧瞧敢跟我动手是什么下场。
这就是他的想法吧?
所以就把晴子和小晴田卷了进来?
他打算干什么?
愤怒使我手上不自觉地发力,车猛然提速,险些翻倒。我赶忙松掉油门,摩托车歪歪扭扭地走了一段,我冒出一身冷汗。如果这时候出事故就绝对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什么事情来不及了?会发生什么呢?
我想象出的事态是怎样的呢?
我顺着县道一直开。双向单车道禁止超车,路又一直很窄,有前车挡路时就毫无办法。我心中烦躁,将前面的车跟得很紧。
从前车的后视镜里,我能看到一双瞪着自己的眼睛。我才要瞪你呢!我心想。发生纠纷只会耽误更多时间。
到了车道增加的地方,我猛一提速从超车道走了。如果警察看见我这样,一定会立刻鸣笛把我拦下吧。
只能祈求那样的事情不要发生。
我朝着那个人的住所驶去,那是我和风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我们在那里也真的只是为了生存。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不祥的预感不断催生更多不祥的预感。
有些事情,到最后才发现是杞人忧天。
所以,我现在担心的事将来可能并不会发生。
我这样对自己说,越说越烦。自己呼出的气已在头盔里形成了一股小小的风暴。
无论什么时候,我一靠近这栋楼,就会心情阴郁、脚步沉重,但此时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冲过一条细窄的小路,如果此时有人的话,一定会被摩托撞翻。我开到尽头,抵达那座小楼前面。我一刹车,摩托车直往前翻,停稳后我立刻熄火下车立起支架,连钥匙都没有拔。
视野的一角,出现了那个人的车,他在这里。我一边爬楼梯,一边在内心祈求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鞋子发出尖锐的声音,在我听来就像警笛声。
屋子的门是锁着的,我就使出全身力气拽。这栋建筑本就老旧,门也不结实,只要不怕弄坏,用力就可以打开。
门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我已经做好了这门或许会裂开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被破坏的只是门锁那里而已。
我鞋也没脱就直接进屋。
那人正背对着我,只是头转了过来,看见我,瞪大了双眼。我仿佛吃了炸药般情绪激动地冲进来,他当然会吃惊。而在他对面,晴子正起身,眼睛同样圆睁,她的衣服已被撕开。
“不要犹豫。”
我默念道。预料之中,没什么可慌张的。只不过这句话刚一接触到脑海里那可怕的火焰,就刺的一声被焚烧殆尽。
那个人似乎要开口说话。
怎么还会给你机会说话呢?
我当即举起手中的平底锅——我进屋时它就放在玄关附近的灶台上,不知何时我把它拿在了手里——朝着他的头狠狠砸去。
我没有犹豫。
我想砸烂他的头。而那人的头也确实猛然改变了角度,仿佛脖子的关节断裂了。
他的下半身是裸露状态。我不顾心中的恐惧,骑到了他身上。平底锅已经被我放下了,我用拳头不断地殴打他,每打一下,视野就仿佛狭窄了一些。
我感觉到晴子在我身后。
她似乎在说什么,但我听不见。
“小晴田在哪儿?”我一边打一边问道,他的嘴角开始流血,我并不在意,“在哪里?”
“在哪里啊?”晴子突然在一旁抓住那人的衣服,摇晃着问道。
他或许撒谎说小晴田在自己家,把晴子骗来,然后又要挟说如果不听他的话,就不放小晴田回去,以此在心理上控制住了晴子。
然后他就对晴子下手了。
我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轮流挥动着左右手,不停地打着。我感觉不到疼痛,但手越来越沉重。那是一种令人恶心的触感,伴随着一声声闷响扩散至我全身。
“在哪儿?不说我就继续打!”我喘着粗气。我知道自己在说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打下去。
“车……”他那满是血和口水的嘴里冒出这么一句。
“车?”晴子问道。
“应该是他的车。”我说出自己的猜测,“钥匙在门口附近。”那人以前就老把钥匙扔在那里。
晴子立刻朝门口走去。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穿好了牛仔裤。
“晴子,对不起。你赶快去吧,其余的请全部忘记。”我几乎是喊出了这些。
全是因为我才连累了你们。
我心里只有愧疚。
晴子什么也没说,冲了出去。
房间里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这下没人打扰咱父子俩了。”我说完又继续动手殴打。
打人,而且是打人的脸,我这是头一次,没想到头一次就是打他。
我不停地打。令人恶心的声响。手肿得比原来大了好几倍,已经完全麻木了。
人的脸比想象中结实。我本想将他的脸打个稀巴烂,结果只打掉了一颗牙。
有好几次他试图翻身,我都重新调整姿势,把他按倒不让他跑。
脑子里已经炸开了锅。
我这样一直打下去,是否就能迎来终结呢?
那样也挺好。就在我这样想时,那个发生了。一股微弱的电流在体内游走,麻麻的。
就这样对换了?
我没有检查时间。时间已经到了吗?我看了看身下的那个人。那张脸已经肿了,满是血迹,仿佛是我将自己红黑色的憎恶全涂了上去。风我就要来了。他在此现身后,会怎么想呢?
我本来想至少通过手机跟他解释一下情况,但很显然,我没那个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