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念之也是笑着:“黎王妃喜欢,那便是好的,也算不辜负本宫对你的一番念想了。”
黎思楠忍着疼,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却硬生生的是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以往,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层皮面的时候,她还想着在君念之的面前装一装柔弱。但这个时候,却是全然没必要了。
因为她很清楚,如今已经撕破脸的两个人,不论她怎么在君念之面前伏低做小,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君念之也不会再对自己有丝毫的怜悯情绪了。
既然君念之此刻是要在她面前示威,她又怎么能够一直这般忍让着呢。
君念之看了一眼黎思楠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这一刻她才发现,黎思楠的身上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君新竹的痕迹。
想来,曾经她在黎思楠的身上所瞧见的那些模样,应当也是她为了接近自己,而刻意表现出来的吧。而现如今这个样子的她,才是黎思楠本身的样子。
心中忽然失笑了两声,是啊……是她将一切都想得太过美好了一些。
她心中对于君新竹愧疚,当看见一个和黎思楠颇有几分相似的人时,她便像是发了疯似的,想要将自己所有能够给予的东西,全部都给到她,只希望能够填补自身的愧疚。
好在,她终究没有一错到底,有些梦也该醒了。
重新坐回了主位之上,一殿的人,三言两语的说上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话。
今日的参见之礼,本身就是形式大于意义的一桩事情罢了。君念之又是与一众命妇,浅聊了几句,眼见着天色不早了,便也没有多留着,让丝雨和白毫送了客。
夜色逐渐将天幕吞噬,君念之坐在凤位上,当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送下来之后,睡意便是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君念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等着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身前奇异的响声给弄醒的。
咔擦咔擦。
像是某种果实的外壳被一点点的打开的声音。
空气中,也飘散出一丝特殊的香气。
“醒了?”
声音很熟悉,是惠安帝。
君念之撑起了身体,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上极为重的那一顶凤冠不知什么时候被取了下去。身上那厚重且繁复的宫装,也是被换了下来。
“陛下?”
惠安帝背对着君念之,坐在地上,身上也是着了一件苍青色的长衫。青丝长发,用一支简单的玉簪给束了起来。
当褪下了龙袍的惠安帝,看起来也是和寻常男子别无二致。
且,因着那身上独有的的一份阴郁的气质,看起来更是有几分文人的风骨在哪儿。
殿内烧着极为旺的地龙,君念之即便赤脚走在地上,也是热热的。
所以惠安帝坐在地上,也不会有冰凉之感。
君念之走近,从惠安帝身后绕过,君念之才是瞧见惠安帝竟是坐在一盆炭火前,手中拿着一根小棍子,时不时的拨弄了一下烧的通红的炭。
炭火上头架了一块盘子,而那盘子上面则是放了几块红薯和米糕。
在炭火慢慢的炙烤之下,殿内也逐渐飘散出一股幽幽的甜香和米糕的焦香。
“睡好了吗?”惠安帝开口道:“朕从御书房过来的时候,便看着你仰躺在大椅上,睡得极为沉。看来今日的仪式,还是将你给累着了。”
君念之也是坐在了地上,烧红的炭火,将君念之的面颊,照耀的也是多了几分暖色。
“许是最近一直绷紧了一根筋,今日终于松懈了一桩事情,所以忽然间便是觉得极为的疲惫。一时疏忽便是睡了过去。”
说完,又是瞧了一眼惠安帝手上的动作。
“皇上心情瞧起来似乎不错,竟然在臣妾的宫中,烤起了红薯来。”
“人啊,有时候挺奇怪的。”惠安帝翻动了一下红薯:“外面的人羡慕宫中的达官显贵天天锦衣玉食,能够吃山珍海味,但朕却觉得,简单就是福。有时候这几个红薯吃起来也是颇有滋味。”
望着那一盆炭火,呢喃着:“或许,是当初和她一起吃,才觉得分外的好吃才是吧。”
那个她自然是胡月陇,君念之听着惠安帝说着,她也有些好奇,究竟胡月陇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够让惠安帝这般的魂牵梦绕,难以忘怀了。
惠安帝将一只红薯给拨弄了出来,递到了君念之的面前:“要尝尝吗?这是两广进贡过来的特殊品种,极为的甜。”
“那妾身正是要尝尝了,这刚刚醒过来,正是觉得肚子饿呢。”
接过红薯,虽然还有些烫。但烤红薯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要吃一口滚烫热乎的。软糯香甜口感,的确如惠安帝所说的那般,仿佛舔着蜜似的。
惠安帝原本只是在一旁看着的,但瞧着君念之吃的如此香甜,也是忍不住食指大动,拿起一个,吃了起来。
忽的,惠安帝道:“你想放烟火吗?”
“烟火?现在吗?”
烟火在漠北国,属实算是稀罕玩意,那都是由军火司特别掌控的东西。一般也只会在每到了重大节日的时候,才会,准备盛大的烟花。
惠安帝看着君念之,眼眸中深深的道:“朕也许久没有放过烟花了,今日既然是你的封后大典,也是该放些烟花庆祝庆祝才是了。”
说干就干。
直到惠安帝将自己给拉出去的时候,君念之都还有些微微发愣着。
随着惠安帝的声音的倒计时,最后的一个数字念出口,烟花便是冲上了天。
红黄相间的颜色,极为的绚烂夺目。
椒房殿中的宫人,也极少见得烟花,皆是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看着天空。
君念之也仰望着天际,美丽夺目的同时,也是忍不住看向了惠安帝。
明明今夜看起来是这么的美好,但为何,她却举得有些反常呢?这种反常莫名的让她有些不安,只是……究竟异常在那里,她却也说不上来。
只能是离着惠安帝更紧了一些,希望此刻的美好,能够保留的更长久一些。
烟花放了许久,惠安帝却像是极为有兴致似的,放完了烟花,又是提议要去游梅园。又是将御膳房的厨子给叫了起来,给二人做了一碗热黄酒和宵夜。
这一夜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疯狂,君念之高兴着狂欢着。
……
第二日天亮,君念之还在睡梦中。惠安帝已经将一切穿戴好,站在了君念之的床榻边。
目光极为深切又犹豫的在君念之的面上流连,他昨夜便应该走的,可是他看着君念之却是不舍得。
他将君念之抱回了椒房殿的寝宫中,看着她睡去,他身为皇帝,却是在床榻边坐了一夜,又是看了一夜。
新中国像是下了某个决定似的,拢了拢衣袍,决然的推开了寝殿的门走了出去。
丝雨和白毫正在殿外候着,本是想听着里面有传唤的响声,便随时进去伺候,没想到却是惠安帝先走了出来。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惠安帝将门缓缓的带上,瞧着君念之最信任的两个身边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你们都是在皇后身边伺候了许久的丫头了吧。”
白毫和丝雨纷纷点头。
惠安帝道:“如此便好,皇后待人和善,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留在身边的。既然皇后心悦与你,那你们便是好生的伺候着皇后,万不可有任何的闪失。”
说罢,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道:“朕希望你们二人记住,你们的主子只有一个,那便是皇后。除了皇后,任何人的言语,你们都不要听,明白吗?”
丝雨和白毫皆是一愣,虽然忠于主子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这种话语,从惠安帝的口中说出来,总是带了几分怪异。
那一丝奇异的感觉在心中萦绕着,二人却都是点了点头,应了声。
惠安帝见二人的反应,才是满意的走出了椒房殿。
一路回了乾清宫,坐在桌案前,公公正端了一杯茶过来。惠安帝抬眼看了看那人,却并非是王培山。
接过了茶,开口道:“将王培山给我叫过来。”
伺候的公公一愣,王培山的贬斥似乎是一夜之间。莫名其妙的便是从堂堂的一个大内总管,变成了末等的外院太监。
这一切突如其来,没人敢去问发生了什么。
毕竟在这宫中,赢与输都是在主子的一念之间。谁人又说得准,被贬斥的王公公会不会再得了圣宠呢。
只是没想到一切都来的这么快。
那公公应了一声,很快便是下去了,等着再听到人声的时候,进来的人便是王培山。
此刻的王培山,已然是没了往日大内总管的威风劲儿了,身上着的是最为朴素的深蓝色宫装,袍子也是有些老旧。神色有些许萎靡。
王培山重新回到惠安帝身边,便是被遭了贬斥。
但这贬斥也不重,正是因为不重,连一向深谙帝心的他,都有些拿捏不准惠安帝心中的念头。
若是惠安帝知晓了自己与成妃之流联手的事情,惠安帝虽然是仁君,却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那他的下场就绝不是做一个末等太监便能解决的事情了。
可若是不知道,那惠安帝将自己这般贬斥,又是所谓何事呢?
帝心难测,此刻王培山站在惠安帝的面前,心便是不住的摇摆着,身上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脚该放在那里都不知道了。
“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安帝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王培山,眼眸的最深处,浮现起一丝厌恶之色,但掩饰的很好,难以察觉。
“起来吧。”
王培山起身,恭敬道:“陛下唤奴才进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你还记得,你在朕的身边多久了吗?”
王培山拿不准惠安帝的意图,也是顺着话道:“奴才跟在陛下身侧已经有数十年了,眼瞧着陛下从一个毛头小子到今日,如今提着陛下说起,才是发现这时日倒也是长远。”
惠安帝也是点头:“是啊,朕自从病了之后,便是喜怒无常,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想一出是一出,竟然将你都给贬成了最微末的太监,朕当真是有些对不起你了。”
王培山惊愕的听着惠安帝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惠安帝抬头,脸上挂起几分笑来:“朕想来想去,朕的身边没了你,实在是有些不习惯。今日朕恰好是要出宫一趟,你便是随着朕的身侧一同前往吧,待回了宫中,朕便复了你大内总管的职务,以后依然在朕的身侧走动吧。”
“奴才谢陛下隆恩。”
王培山感激涕零,心中只想着一切能够再快一些。
惠安帝换了一身行头,马车已经在宫外等着了。随行的人手也并不是很多,除了带着王培山之外,剩下的便只有一个随行侍卫。
此番举动想来是极为的机密。没有通知到任何人。
然而越是这样,王培山心里头也是颇有些奇怪,他一直在乾清宫伺候着,虽然被贬斥之后一直在宫殿的外侧伺候,但怎么没听着任何的只言片语呢。
此番出宫,是微服私访呢,还是要去拜见某人呢?
上了马车,王培山倒了一杯茶递给惠安帝,又是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咱们此次出宫,可是要去见谁吗?”
“你不必多问,倒了地方,你自然就是知道了。”
说罢,便是眯了眼睛,靠在软塌上,不再多话。
王培山见状,也是不敢再说些什么,只是蹲下身在惠安帝的身边,捶着腿,按着肩。
马车一路上没有停,当停下来的时候,侍卫撩开了帘子道:“皇上,到了。”
王培山正疑惑着,一边扶着惠安帝下了马车,一边抬眼看了看那府邸牌匾,赫然写着——韩王府。
王培山心中下意识的咯噔了一下,膝盖都有些发软了。
陆韩君的府邸……惠安帝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了陆韩君的府中,究竟这一切只是巧合,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