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个月,两个人再次走进汤姆熊,已经换下了那身蓝白色的校服,也卸去了沉重的学业压力。
夏屿终于松开她的手:“我去换游戏币,你在这儿等我,班长。”
李思莞还有些发懵,看向刚刚自己被他拉了一路的手腕,更懵了。
那只生气小猪从被她带回家后就一直摆在她的床头,霸占她的另一只枕头。康佳敏常说她睡觉不老实,但没想到这个玩偶躺在这里这么久,一次都没有被她推下去过。
“走。”换过游戏币回来的夏屿冲她扬了扬眉,“班长,今天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技术。”
“幼稚。”李思莞小声喃喃,嘴上是这么说,唇角却悄悄扬了起来。
每次去汤姆熊,都有不一样的体验,李思莞高考后再次进入这个所谓的快乐乐园,才发现这种快乐其实是对每个年龄段都成立的。这次他们绕开所有的娱乐设施,连夏屿最爱的投篮机他都没看,直奔抓娃娃机区。
“班长,你想要哪个?”夏屿投下游戏币,转过头看向还没进入状态的李思莞。
李思莞定了定神,隔着透明的隔板,指了指最角落里那只咧着两颗大门牙,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一只长耳朵弯下来,抱着一根胡萝卜的可爱兔子:“就这个吧,这个笑脸小兔子还可以。”
夏屿移动甩爪,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角度,一边调侃她:“班长,你还挺会选,这个笑脸兔子的表情还挺滑稽的,某些角度还挺像你的。”
李思莞横了一眼过去:“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讽刺我哦,哪里像了,我才不会这样傻笑呢。”嘟了嘟嘴,盯着那只笑脸兔子,越看这笑容越憨憨,胳膊肘怼过去,“而且我也没有兔牙!”
“哎!”被李思莞一撞,夏屿的方向歪了,第一抓毫不意外地空了,他松开把手,耸了耸肩:“班长,你的笑脸兔子被你自己撞没了。”
“你少来。”李思莞无辜地摊手,“夏屿同学,技术不行,不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哦。”
虽然好像确实是她撞歪的。
李思莞眼睛一转,捂着嘴小声说:“你不懂,它刚刚跟我去说了一句悄悄话。”
“说什么?”夏屿饶有兴致地含笑抱胸,斜靠着娃娃机低头看她。
李思莞眉梢清扬,活泼生动,故意压低声音说:“那只小兔子说它更想和它的小伙伴待在一起,求我放过它。”
“我这么温柔可爱的小仙女,怎么能不满足一只小小兔子的美好愿望呢。”
虽然主要原因是她不想带一只傻笑的兔子玩偶回去,而且是被夏屿越说越觉得傻乎乎的兔子玩偶。
夏屿“啧”了一声:“那你真是温柔可爱的‘小仙女’呢。”
“那可不。”骄傲脸。
余光瞥过她姣好的侧脸,再转向他们面前的娃娃机,巡视了一番:“咳,那小仙女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自己说的时候并不觉得难堪,但从夏屿口中说出“小仙女”这三个字,李思莞只觉得羞耻,脸颊微红:“什么?”
“小仙女能帮我夹一下那只穿公主裙的可爱娃娃吗?”他眉宇间皆是笑意,散漫不羁,“它刚刚跟我说,它举手报名想跟你回家。”
李思莞耳廓悄悄红了,顺着夏屿的手指,她抬眼看去,是一只可爱的大眼娃娃,穿着粉白色的公主裙,嘴角弯弯,同样是一个笑脸娃娃,不过是婉约派的风格,倒是和她平时的风格有几分相似。
“好呀,小仙女来满足你的心愿。”把他挤开,李思莞抬着小下巴,“我来我来,让你来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技术。”
“行。”夏屿乖乖让出位置,“我来好好观摩一下班长的高超技术。”
李思莞斜睨他一眼,觉得他的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她本就是要强的人,更加拗着一口气,下定决心一定要抓到那只笑脸娃娃。她微微眯着眼,仔细地校对着方向,还踮起脚尖探头探脑地去看甩爪的位置。
“班长,要不我把你举起来直接到娃娃机上面拿出那只笑脸娃娃吧。”站在她旁边的夏屿忍不住调侃,实在是她太可爱,那认真的态度和她在学校上课时大差不差。
“说什么呢!”李思莞脑海里突然闪现过刚刚夏屿说的那个话题,他把她举起来?怎么举?
抱着腰?还是抱着腿?又或者——李思莞急忙打断朝着奔放的风格发展的思绪,严肃脸:“你不要打扰我施展技术!”
“行,不打扰你,我来认真学习你的细节操作。”夏屿忍俊不禁。
李思莞眨了眨眼,呼吸了几个来回,才感觉面上的潮热褪去,再次定下神,视线灼灼地盯着移动的甩爪。
正在她全神贯注比对着角度的时候,身侧的人悄然靠了过来,有清新的洗衣液的香味袭来。李思莞还没来得及侧脸去看,一双大手突然覆了上来,轻轻地盖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心跳忽地停了一瞬。
温热的触感迅速绵延,像被点燃的冲天炮,直冲而上,在她脑海中炸开烟火。
李思莞感受着那点温热在她周身蔓延,明明是舒适的体温,但转到了她身上,所到之处俱是僵直,她仿佛被定成了一座石化的雕塑,只剩砰砰乱响的心跳声,将所有欢快的背景音都盖住。
然后他突然贴近的声线,在她耳畔响起:“班长,往右边一点。”
像是一道解禁咒语,李思莞陡然抬起头看他,抬眼就是他冷峻弧度的下颚线。距离那么近,仿佛她一眨眼,长翘的眼睫毛就会蹭到他的皮肤。
李思莞咬了咬下唇,呼吸频率和剧烈的心跳声趋于一致。恍惚间低下头,交错的鞋子,还有虚虚地靠在她身畔的夏屿。
他们之间隔着一点空隙,但很快被空调吹起的衣角将那道空隙填充。
满满当当。
“你——”她咽了咽嗓子,刚要开口,突然被他打断。
“哎呀,又被你撞歪了。”夏屿看向刚刚又空了的甩爪,摇了摇头,有些丧气,“班长啊,你的技术看起来好像也不太行。”
李思莞看向在空中左右摇晃的甩爪,回神过来,嘟了嘟嘴:“不是说好了我来抓的吗!明明是你突然冒出来,抢了我的指挥操作权。”
“好好好。”夏屿投降,“那这次你来。”
李思莞吐了吐舌头,正准备调整甩爪位置时,视线定在他还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大手,突然呼吸一滞。
肌肤相接,贴近的距离,带着升腾的温度,还有潮湿的水汽。
这是她从来不敢想过的和夏屿的距离。
袭来的阵阵冷气将她从心底涌起的那些热潮扑灭,却挡不住她逐渐蔓延的思潮。
这样的距离早已超过了普通同学的距离,可是李思莞丝毫没有挣脱的想法。
而他似乎也没有松开的倾向。
李思莞一时心跳如擂鼓,眼前闪过许多和他有关的画面,同班三年的许多记忆闪现,却突然被一道女生叫醒。
“夏屿?”
李思莞转头望过去,那些循环的画面慢慢消退,眼前就只剩一个场景——
手执情书的女孩,起哄的同学,和默然不语的夏屿。
那股在她身体内串流的热度,瞬间冷却,所有发散的思绪急速聚拢,手指微抖,不由自己地慌乱将她笼罩。李思莞陡然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了一步,让出被她挡着的夏屿。
赵美琪的目光在方才还亲密贴近的少男少女身上来回转,滑过脸色复杂的李思莞,定在专注在面前娃娃机的夏屿身上。
李思莞手指背在身后,悄悄扯了一下夏屿的衣服,只听他道:“班长,你别动,我这次一定可以抓到。”
咬了咬舌尖,李思莞有些尴尬地望向隔了几步远的赵美琪,她和几个朋友一起,此时全都驻足看向他们两个。而刚刚被叫到名字的夏屿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还聚精会神地抓那只笑脸娃娃。
只有李思莞沉默地对视,又沉默地视线偏移。
沉默的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班长,抓到了!”夏屿转过身抓过她的手腕,“班长,我抓到了。”
“啊?”李思莞茫然地看着他从娃娃机出口里拿出那只笑脸娃娃,然后直接被递到了她怀里,指腹抚过过柔软的绒面,却抚不平她心里的杂乱。
方才还觉得可爱的笑脸娃娃,现在在她手里却只觉得棘手。
“还得是我的技术吧。”夏屿也伸手摸了摸那只笑脸娃娃,“这个笑脸娃娃总可以和上次的生气娃娃抵消了吧?”
是可以抵消了。
李思莞指尖捏了捏娃娃,却没说话。
“夏屿!”赵美琪再次开口,还沉浸在抓到笑脸娃娃兴奋中的夏屿终于回过头。
他似是仔细辨认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才打了个招呼,又再次转向李思莞:“走吧,送你回家。”
李思莞跟着他的步子,没敢回头看落在原地的赵美琪,心里总觉得这场面有些不对,但她也不敢多说。
毕竟是他们的私事。
她好像没什么立场去追问。
李思莞只是默默被夏屿拉着走,那一圈纤细的手腕就被他握在手里,可现在她已经没了任何旖旎的心思,怀里的笑脸娃娃看上去好像也没那么可爱了。
“班长,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夏屿察觉到她的安静,突然定下脚步,扭头看沉默的她,方才抓娃娃时还是悦色满面,而现在李思莞脸上已经没有一点神采。
李思莞知道自己的手掌是凉的,顺带着整个小臂都是凉的。除去刚刚空调风的外界原因,她心里很清楚真正的缘由。
她抽回被夏屿拽着的手腕,双手抱着笑脸娃娃,踟躇了几分,还是咬牙说道:“你都不觉得尴尬吗?”
“尴尬什么?”夏屿不明就里。
李思莞不知道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明白,明净澄澈的眼底划过一丝难色:“被前女友撞到你和其他女生一起,你不觉得尴尬吗?”
夏屿脸色凝滞,眉头微紧,视线锁紧她。
“什么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