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场感冒。
“如果想要这场感冒提前好起来,有什么办法吗?”舒悦问。
周叙言小臂搭着桌沿,想了想还是道,“大多心理治疗无外乎两种,药物治疗和转移注意力,不管哪种都需看对方的配合程度。”
舒悦又喝了口咖啡,“如果配合难度不高呢?”
“感冒是因为不注意升降温引起的,大多数人一开始不会觉得自己感冒,会从脑袋晕沉,喉咙不舒服或者全身无力慢慢意识到自己感冒,再拖个一星期等待身体自愈,最后越拖越严重才会去看医生,心理的感冒同理。”
周叙言声音平和,像叙述故事一般,“一开始的不配合是因为下意识逃避,不愿意承认自己好像生病了,换句话说,不愿意接受现实,没有心理支撑,为她建立一个支撑点,大部分便会配合。”
建立心理支撑点。
宁慧的心理支撑点是什么?
是舒立诚终于良心发现把她接回家,还是时光倒流,在发现怀上她的时候打掉,亦或是,她转换性别,成为舒家的独苗。
舒悦扯了扯唇,美式的苦涩溢满口腔。
周叙言目光落在她脸上,见状也没再继续追问。
等了两分钟工作人员再次过来。
“您好,这是您点的餐和东西。”
有提拉米苏,有吐司,还有冰块。
舒悦没点,答案显而易见。
周叙言将提拉米苏推到她面前,用毛巾包裹冰块递给她,“敷下手。”
舒悦垂眼,右手手背红肿一块,记忆倒回到两个小时前,宁慧打翻保温盅时,一小部分的汤洒出来,溅到手背。一路上她都烦躁不堪,没太注意被烫伤的地方,此时松懈下来,才后知后觉感到痛。
冰块和手背的火热形成鲜明对比,舒悦手指下意识弯了弯又伸直,提拉米苏的味道正中她味蕾,她不急不缓的吃着,周叙言低头翻着书,桌面振动两下,是他手机响了。
周叙言摁亮,看了眼屏幕又摁灭。与此同时舒悦的手机也亮起,阮慕晴打来电话。
周叙言起身,“我去续咖啡。”
将空间留给她。
舒悦接通,“喂。”
阮慕晴默了两秒,“你从疗养院回来了吗?”
舒悦:“回来了,在一家书店。”
阮慕晴:“书店?”她顿了顿,“你遇见谁了?周叙言?”
舒悦笑道,“阮影后怎么知道?”
“直觉。”阮慕晴摸着直觉下巴,“那先挂了,你跟周教授好好逛书店吧。”
电话挂断,周叙言恰好回来,还给她带了杯牛奶。
温的。
“晚点喝。”他道。
细心又周到。
舒悦抬眼看对面不管何时何处都无可挑剔的男人,大概是眼镜待久了累,他单手取下眼镜放在一旁,拇指和食指上下捏着鼻梁。
从进门到现在,无数双目光聚在他身上,有几个稍微胆大的从角落到旁边书架,拿手机拍照。像是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觊觎,舒悦警告性的望向还在偷拍的人,后者见被发现,尴尬的转头,装作若无其事走开。
雨势渐渐变小,雨帘后的城市如蒙上一层薄雾。
书店门口陆续有人进进出出,舒悦目光落在某一处。
周叙言看过去,是一家三口,夫妻俩一左一右牵着一个小女孩,女孩扎着羊尾辫,走路时辫子一甩一甩。
公主泡泡裙,刘海别着粉色发夹。
舒悦看着他们经过,直到消失不见。周叙言敛眸,瞧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你回学校吗?”舒悦问。
“嗯。”周叙言顿了顿,“顺路吗?”
舒悦怔了怔,随即笑道,“应该顺。”
周叙言也弯了弯唇,收伞,拉开车门弯腰坐进去。
轿跑对他来说相对狭仄,周叙言两条长腿垂直踩实地面,稍不注意便会撞到车顶。发动机轰鸣,在一个红绿灯后,车厢音响传来轻柔的音乐。
因为播放音乐,周叙言上身微微前倾,隐隐能闻到他身上的香衫味。他这个人自带安神稳心的功能,舒悦握方向盘的手松了松。
周叙言在学校东门下车,临下车前递给他一颗水果糖。
还是薄荷味的。
舒悦接过,扬唇笑,“周教授的糖是随身携带,逢人就给吗?”
周叙言弯唇,给出她想要的回答,“不是。”
......
因为周叙言“不是”两个字,一路上舒悦都挺不错,车载音箱播放着他放着那首《海边的星空》。
曲子悠远深邃,两侧路边灯光倒退,像是穿越星辰,更如星空落在海面。
舒悦将这首钢琴曲加入收藏,拎着保温盅上楼。
公寓是一梯一户。
电梯到达楼层,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舒悦嘴角笑容瞬间隐去。
林新月一身雪白长裙,头发在脑后盘起。
大概是等得有些久,林新月面上已经满是不耐,在听见电梯门打开时又敛起。
“悦悦,你回来了。”林新月手里拎着保温盅,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温柔亲切的笑,“又加班了?赚钱虽然重要也要注意身体才是,这是阿姨特意给你煲的汤,你尝尝。”
舒悦面色冷淡,“我说过很多次,别叫我悦悦,你没资格。”
林新月笑容僵了僵,但眨眼又恢复,“是阿姨口误,刚下班还没吃饭吧?阿姨给你做。”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演这些给谁看?”舒悦好以整暇的看她,“我把你儿子送去吃牢饭,你还这么热情的对我笑得出来,真是难为你了。”
提起舒时翼,林新月脸上刻意维护的热情挂不住。
原本舒时翼只是在酒吧醉酒跟人发生了点肢体冲突,对方是个学生,家里条件还不好,舒家家大业大,本来只要给出金钱补偿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但不知道舒悦用了什么办法,说服对方起诉,并且全权承担了相关费用,甚至将他们想要私下补偿解决一事演变成想要拿钱堵住受害者的口。
舒时翼有嘴说不清,人证物证俱全,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并且舒家对原告作出补偿。
上流名门十分看重脸面,这件事后舒氏名声一落千丈,皆是说舒立诚养子不教,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合作精神。
林新月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时翼犯了错,去吃些苦头也好,他出来之后就知道改过自新了。”
舒悦直接拆穿她,“别笑了,很难看。”
林新月当真不笑了,有一瞬间想要甩手走人,但想着来时舒立诚的叮嘱又只能强压下心里的怒火,“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是别跟自己健康作对,这个汤拿着,我熬了三个小时还是热的。”
舒悦冷笑,从她手里接过,林新月见状刚要笑,下一刻舒悦就松了手。
“咚”地一声。
保温盅顿时散落开,鸡汤全倒出来。
“啊!”热汤溅到身上,林新月后退两步,面上的端庄不再,“你干什么?!”
高跟鞋皮尖踢了踢保温盅,银色的圆柱体往旁边滚了几个圈,舒悦朝林新月走近,似笑非笑,“干什么?当然是不让你好过。”
她抓着林新月的头发,一收一放,林新月后脑便重重撞到墙上,林新月被撞得整个人瘫软,捂着后脑痛得眼泪不断。
舒悦居高临下看她,“你今天来的目的我很清楚,但我劝你,也劝你的丈夫死了那份心思,我当初说过的话依然作数,要是你再不识好歹出现在我面前,下一次,我就用你脑袋在墙上砸个窟窿。”
她蹲下身,笑得轻快,“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林新月头皮发麻,不止被撞的,更因舒悦的话,“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一点情面都不讲?可是你爸叫我来的。”
不提舒立诚还好,说起这个名字舒悦又扯住她的头发,林新月被扯得整个人往旁边倒。
“滚吧。”
她大发慈悲版的松手,按密码开门。
“砰”地一声,走廊声控灯尽数亮起,林新月看着滚到脚边的保温盅,又看了看紧闭的门,眼里被恨意填满。
—
中央空调往室内输送着冷气,舒悦喝了杯水,玻璃杯身透着天花板的光,她眉头紧蹙,余光瞥见一旁的水果糖。
几秒后,水杯放下,拆了糖放到嘴里。
薄荷味的糖清凉,舒悦重新接了杯水到沙发坐下。
摁开手机,找到才加上不久的微信。
周叙言微信昵称是Z,朋友圈寥寥无几,最新一条是五个月前,一张高空的大海俯瞰照。
她看了会儿退出,给阮慕晴回电话过去。
晚上她明显有事要说。
电话接通,阮慕晴先问了她晚上的事,两人是多年好友,阮慕晴是唯一知道她家里情况的,也知道她今天去看望宁慧。
阮慕晴听她说完,“所以说,是因为见了周叙言之后你心情好了?”
舒悦没否认,“嗯,跟他相处让人很放松。”
阮慕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略过这个话题回到正事上,“那《旧约如歌》下架了,今年公司就没新剧上了。”
舒悦自然也想到这个问题,“重新拍一部现实向题材的短剧,争取在元旦上。”
阮慕晴:“现实向?现在比较好拍的就是都市爱情,或者校园爱情,但今年这两类剧已经层出不穷,没有新意。”
舒悦手指敲了敲杯身,阮慕晴默了几秒忽然道,“我想到了!”
“什么?”
“我们可以拍个心理学相关的题材,号召大众关注心理健康,正好可以请周叙言做专业指导,到时候你就能天天见到他了,还抢什么课啊。”阮慕晴说。
这的确是个不错方向。
市面上关于心理健康方面的剧寥寥无几,偶尔几部也是浅面的讲了心理上的一些反应。拍一部写实的心理剧,若是拍好了说不准以后有机会跟徐家合作。
听她沉默,阮慕晴以为她是在犹豫,继续劝说,“你想啊,心理学也是现实向的,不需要太多大成本投入,只要把心理这方面拍对了,观众就能买单。”
“我明天开会让人写剧本。”
阮慕晴问:“那周叙言那边?”
舒悦:“我去问。”
阮慕晴笑:“加油,舒总。”
舒悦轻笑。
挂断电话,舒悦点开今天才存入的号码,拨出去。
听筒里嘟了声,舒悦不自觉松了口气,重新接了杯水。
“喂。”
周叙言清冷的声音落在耳边,舒悦心跳有一瞬的加快,那通迟到多年的电话,终于接通。
迟迟没听见她说话,周叙言拧了下眉,“舒小姐?”
“嗯。”舒悦应。
周叙言声音温和,“有什么事吗?”
杯中热气冲到眼睛,模糊视线,舒悦开口,“有件事需要周教授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周教授:老婆要我帮什么忙?
舒悦: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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