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
乔知吟下意识以为这是嘲讽声,又觉着不像,理不清他的含义。
苏祁尧手搭在餐桌,另一指腹捏着汤匙搅动那碗粥,他明显刚洗漱过,穿着恢复干干净净,身上也有股好闻的薄荷味。
他说:“只谢这些?”
“什么?”乔知吟没懂他的话。
“我还以为苏太太只会怕我,不会感谢我。”苏祁尧往嘴里送了口粥,动作不疾不徐,如艺术品般优雅,若是再仔细盯着他,很容易因此疏忽他的言语。
乔知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索性专注吃饭,假装没听清。
她这样的反应在苏祁尧眼中再次成了恐惧疏离表现,他停下喝粥的动作,睨视乔知吟暗自思忖。
专门软化语气:“又怕了?”
“没有。”乔知吟被他盯到内心发毛,没敢表达真实情绪。
“……你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乔知吟突然有点后悔坐在这里跟他一块吃饭,她还是没能彻底做好与他心平气和交流的准备。
试问他用这样的态度提问,谁能不怕?
苏祁尧识趣不再追问,意料之中的沉默,再声色不动将话题转移:“你父亲的生日快到了吧。”
“是,在下个月初。”乔知吟有问必答。
“这几日有时间一起去挑选贺礼?”
“也不用,他们不缺什么,而且你……”乔知吟微抿唇想了想,“不送也行。”
她的拒绝很委婉,苏祁尧没坚持,眸光降临在她身上,欲言又止,终究没出声。
其实还有一个人的生日也临近。
但没抱任何希望,无人记得。
近期几乎每天都在下雨,乌沉盖住湛蓝密密层层,金黄枫树也上积攒了不少雨水往下坠,街道湿漉漉,偶有积水。
乔知吟还算喜欢下雨天,推开卧室的门趴在小阳台栏杆处拍下雨景,在此情境下放空自己。
转身,撞见次卧盯着她的视线,苏祁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她的,也在窗前随着她观赏,但也不知道注意的是雨景还是人。
没打招呼,乔知吟简单换身衣服后出门,这天是姐妹仨约好见面的日子,就算是大雨天也会赴约。
结果恰好撞见同样即将出门的苏祁尧,他正摆弄领带,确保系得整整齐齐,顺道透过镜子与她对话:“下雨天不好打车,我送你?”
“我去东海汇。”乔知吟还想找借口拒绝。
苏祁尧直接将她的话堵死:“顺路。”
硬着头皮坐上苏祁尧的车,这回开车的人是他,乔知吟只能坐在副驾驶,还好有窗外的沙沙风声作伴,不然这个空间内只会更沉默。
乔知吟低头看手机,时而在群里聊几句,企图掩盖自己呆在苏祁尧车内的不自然。
直到看见手机低电量提示,她纠结片刻,终是谨慎出声:“你车里有充电线没?”
苏祁尧指节轻挑:“柜里。”
手机没电即是没有安全感,能充一会也是好事,乔知吟推开他所指的那个柜子,手往里摸,充电线没找到,倒是听到了各种零零散散的声音,像什么物体敲打瓶身。
她扫了眼,发现里边放着大多数是药品,且是止疼药。
忽而对应起那天自己经期不舒服,他便能直接从身上掏出止疼药递给她。
乔知吟内心疑惑,不免问出口:“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止疼药?”
苏祁尧意色自如,沉静摩挲方向盘,给出一个含糊的答案:“备用。”
一个正常人,为什么需要准备这么多?
乔知吟不解,悄悄侧目,用余光打量身侧这人。如今才发现他似乎瘦了很多,下颚线更明朗,手臂血管呈现吓人的清晰,眉宇间也多了些盖不住的疲倦。
不确定是否自己多想,苏祁尧也没打算多说,宁愿车内持续沉闷。
一段路开了将近半小时,雨势减缓,乔知吟到达时恰好瞥见对面乔亦筱与严嘉玥。
她急切下车,但车门还被锁着,回头一见苏祁尧正用对她毛毛躁躁略显无奈的眼神注视她:“雨伞。”
“……谢谢。”
三人重聚,站在没有雨的建筑下,乔亦筱扫向渐行渐远的那辆车,眼里写满惆怅。
回头朝乔知吟道:“苏总回国了,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小事儿,有什么好说的。”乔知吟丢给她一个笑颜,企图将话题打岔,“走啦,别在这看雨。”
乔亦筱还觉着后怕:“苏总他没对你做出什么事吧?”
“怎么可能,你看他现在专程送我过来,我们关系好了不少,真的。”
严嘉玥在旁边也说:“其实苏总对吟宝还不错,她都圆润了些,至少说明好吃好喝伺候着。”
她们都没敢提起苏祁尧还派人跟踪过乔知吟那件事,在乔亦筱面前这些都是能瞒则瞒。
乔亦筱是个心思很敏感的人,她心里始终认为乔知吟会面临如今的处境她有很大的责任。
因为在多年前,乔家上下都以为苏祁尧要的人是乔亦筱。
当年乔知吟才14岁,年纪太小。乔家的话语权在她们的祖母身上,祖母与苏家定下婚约,便把目光投在与苏祁尧年纪相仿的乔亦筱身上。
在未来的十年时间内,祖母始终将乔亦筱带在身边,亲自将她培养成能为苏家撑大局的贤妻良母。这个过程虽没有人挑明说过这件事,但都心知肚明——乔亦筱将会为了乔家联姻。
直到两年前,她们才知道乔亦筱的联姻对象是那位传闻漫天飞又因为那骇人疾病鲜少有人敢接近的商人苏祁尧。
得知这个消息时,乔知吟甚至比乔亦筱还要难受,因为她真实看到过那个人与传闻里一致的画面,对他尤为恐惧。
过程也向祖母求过情,但无济于事。乔亦筱压抑过一段时间,倒也接受下婚约。
可转变又来得如此突然,整日替姐姐祈祷的乔知吟突然有一天得知厄运降临到自己身上:苏祁尧要的人并非乔亦筱,而是她。
相比乔亦筱的冷静,乔知吟只觉世界坍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婚约在身,以为自己可以自由恋爱,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婚对象是苏祁尧。
她试图抗拒,但这种抗拒愈发激起祖母的不满,将她与乔亦筱对比,对她的态度更加强硬。
所以才会将她软禁在家,逼迫她结婚,后面才会闹出那么多事情。
乔亦筱知道这个过程乔知吟有多痛苦,把问题归咎于自己身上,恨不得替她承受。
如今事情都过去,乔知吟认都认了,没怪过谁。
“苏总有没有跟你说过他那半年都干什么去了?”乔亦筱明显不信,又问。
乔知吟答:“没有,我没问。”
乔亦筱若有所思:“真去治病了?他这次回来跟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同?”
说话间到达包厢,乔知吟松开她,一头栽进沙发里,动作懒洋洋,“有,对我更好了,还知道给我做饭吃。”
听她这话,那头含着笑点歌的严嘉玥回头,用口型问她:“真的?”
乔知吟点头。
送的外卖,也能算是做饭吧,都是凭空变出吃的。
乔亦筱总算舒心一笑:“怎么感觉你现在这么好骗,做顿饭都把你打发了。”
“那没办法,他都前进了99步,我也总得往前走一步回应他。”
服务生将她们点的零食酒水送过来,严嘉玥就喜欢喝酒,立刻打开往酒瓶子里倒,乔知吟摆摆手拒绝,还专门离她们远一些,打趣似的:“我胃不好,一喝酒回家肯定会被质问,身上也不能有味,你们离我远一点。”
乔亦筱放心不少,严嘉玥清楚乔知吟是装出来的,给了她一个‘演得真不错’的眼神。
但只有乔知吟知道,她说的都不是假。
那头两人喝着酒,她真没打算喝,拿着话筒选了几首歌润润嗓子,单手在兜里摸着糖。
顺道扔了几颗过去分享。
姐妹局就是以放松为主,聊天唱歌吃零食,要多疯能有多疯。
乔亦筱性格与她俩有些不同,她更温柔安静些,更多时候是坐着笑看那两人载歌载舞。
零食也属她吃的最少,伸手一摸,触碰到乔知吟丢过来的糖果,看了会才发现异样。
“这不是顾氏研发的新品吗?还没上市的,这里怎么会有?”她目光扫向乔知吟手里色彩鲜艳的包装,瞬间明了什么。
“苏总拿的吧?”
“对。”乔知吟囔囔复述,“顾氏?”
乔亦筱笑:“我就听说有傻子找顾恒钧以项目换了这款糖,原来就是苏总。”
乔知吟撩起眼睑,神色愕然。
苏祁尧与顾恒钧不合这件事,连她也知道。她更明白的是,苏祁尧不是那种会主动示好的人。
她至今记得自己见到过苏祁尧与他舅舅交涉的画面,对方以整个苏氏做要挟,他也不需要给面子,用自己做赌注拼尽全力救活公司。
可是。
如此傲气的一个人,如今为了一款糖低头求和。
他疯了吧?
“本来我还有些担心,现在终于能放心点。”乔亦筱手端酒杯,愣是把啤酒喝出了红酒般风雅,“话说回来,苏总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你有什么打算?”
“是吗?”乔知吟下意识问出声,她并不了解苏祁尧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10月25日。”乔亦筱提醒她,这些信息点此前祖母告知过她,所以她记得比乔知吟还要清楚。
乔亦筱问她:“去年他生日,你们怎么过的?”
“……”乔知吟压根没记得还有苏祁尧生日这回事。
但这么提及时倒是有些画面在她脑海里。
有次她回家很晚,回家后撞见苏祁尧阴沉的面色,那天晚上他什么话都没说,动作出奇快而猛烈,略显强迫她,结束后抱着她许久没有松开,将头埋进她的发丝间,许久许久未动弹。
或许那天就是他的生日。
“那你生日的时候,他是怎么帮你过的?”乔亦筱又问。
乔知吟回忆着:“他——”
他当时准备了一桌她爱吃的食物,买了她最爱的花,亲自学了蛋糕的做法,也精心准备了礼物。
而她呢——
她那天在外跟朋友庆祝,等到过了凌晨才回家。
回家时,见不到苏祁尧的人影,只能捕捉到燃尽的蜡烛与融化的奶油,以及掉落至地上无人问津的花束。
她让他的惊喜落了空。
作者有话要说:吟吟:我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