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
他眨眨眼睛，一切都消失了——
太阳、青草、小九，全都消失了。
白茫茫的雪地晃得他睁不开眼。
“燕回？”是孟修尧的声音，他就站在身边。
“燕回，你受伤了吗？”
他背靠着石头。“太累了，睡了一会儿。”
旁边的沈浩然正在死去的弓手身上摸索。
“你们怎么找过来的？”他问孟修尧。
“周羽不在，找你可真难。你留下的痕迹很少，我俩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这。”
“周羽受伤了吗？”
“他潜入大营后，解决哨兵的时候胳膊挨了一刀，现在正休息呢。”
“局势怎样了？”
“结束了。敌方六十五具尸体，纪炳手下死了五个，至高殿有一人伤了眼睛。”
燕回露出阴郁的笑容，说道：“太好了，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吗？他心里不禁想起了箭矢掠过耳边的声响，那支毒箭射中了纪炳。
“他挣扎了很久吗？”
孟修尧皱眉：“你说谁？”
“纪将军，他死的时候很痛苦吗？”
“那个倒霉蛋还在受苦中，那一箭没要他的命，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来，他一直在找你。“
燕回心里一颤。
他走到搜刮尸体的沈浩然旁边，“能看出他的身份吗？”
“看不出，身上除了几封信，啥也没有。”沈浩然飞快地往怀里揣了几块银子。
孟修尧接过信，刚一打开，就皱起眉头。
“写了什么？”燕回问。
孟修尧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必须交给长老的东西。不过，今天这场奇袭，怕是演变成席卷整片森林的大战了。”
纪炳正躺在床上，肤色发灰，全身虚汗，每一次呼吸都费劲，喉咙发出的声音极为刺耳。
牛逵把他肩上的箭取了下来，又在伤口敷了药。
他们不顾纪炳的反对，给他用了天仙子粉，减轻了一些疼痛。
“将军。”燕回坐到床边。
“兄弟。”纪炳嘴唇发黑，“他们说你去追黑箭了，追上了吗？”
“他死了。”
“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吧？陛下肯定会满意这次的捷报。”
燕回看着纪炳的眼睛，看到了痛苦和恐惧。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甚至不久于人世……
“陛下一定会满意的。”
纪炳颓然地说：“他们还是杀了那个孩子，我拦不住。他被剁成了碎块，自始至终都没有叫一声。”
“您的部下都很忠心。”燕回说。
“我父亲曾警告我，让我防着你。”
“将军……”
“我父亲和我性格不同，我俩经常吵架。说实话，我不喜欢他，无论他是不是父亲。有时候我觉得他讨厌我，因为我没有他那样的野心。燕回，你知道吗，有野心的人看谁都像敌人，尤其是在朝野中。我出发前，他告诉我有人谋害我，还让我重点提防你。”
有人告知？燕回心中大惊，这件事除了他与皇帝……还有谁知道？
“我实在想不出，你害我的理由。”纪炳痛苦地喘息着。
“燕回，你替我告诉他，我们是朋友……”
“将军，你可以亲口告诉他。”
纪炳慢慢地收起笑容：“别说笑了，兄弟。我营地帐篷有一封信，出发前就写好的。你帮我送给……潇公主。”
“潇公主？”
纪炳哀伤地叹了口气，“是的。我来这是为了得到陛下认可，让他将潇公主许配给我。”
燕回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心里痛骂自己愚不可及。
他又不是第一次认识纪炳，皇帝所说的纨绔形象纯属捏造，他竟然没有看出皇帝的真实目的——除掉这个配不上公主的人。
“将军，我一定送到。”
“我有个弟弟，叫纪修。把我的剑留给他，告诉他，轻易不要拔剑，战争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他突然面容狰狞，浑身痉挛，鲜血自眼睛流到了下巴。
燕回在旁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地扭动，转身走出了帐篷，在火堆旁找到了牛逵。
“什么都做不了吗？”
牛逵自顾自喝着酒，根本没看他一眼：“所有的天仙子粉都给他用了。飘雪殿长老也许有办法，但也救不了命。”
身后帐篷传来惨叫声，燕回露出痛苦之色。
“给。”牛逵递过酒壶。
“我们不能任他这样生不如死。”
牛逵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片刻后，牛逵站起身来，“我来解决。”
“不”燕回叫住了他，“这是我的职责。”
“割喉最快。”
他点点头，迈开僵硬的双腿，走回帐篷。
无论如何，皇帝的交易还是完成了……
燕回在他身边跪下，纪炳呆滞的眼睛看到匕首，紧接着一声叹息，不知道是悲伤还是释怀。
他望着燕回的眼睛，微笑着点点头。
燕回抱住他，将他的头搁在怀里，刀刃贴在咽喉上。
纪炳开口，在一波汹涌的疼痛中，拼命挤出了一句话。
“我很……高兴是你……兄弟。”
“我不高兴。”
燕回吸了一口气，呼出，盯着尸体。
“死者在上。”
无论如何，皇帝的交易还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