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在山巅之处的城池,此时她正牵着马儿爬山。
她从未涉足过疏勒府,但长老给她讲过很多关于它的故事,尤其是这座城的名字。
疏勒,在四处都是沙漠戈壁的岐州代表了丰富的水源。
城主多是沙粒与巨石堆砌的黑色建筑,相比梁国的房子,这里堪称是奇景。
这天是赶集的日子,城门口的卫兵忙着找小贩收费,并没有仔细盘查。
柳奚用皮毛裹着武器,困在马背上。
在城门入口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少年,那是在森林被绑起来的一家四口,但是没有见其家人。
“你怎么逃出来的?”
“你认识我?”少年满脸慌张。
柳奚想起自己只是偷偷杀了一名神庭司的人,然后自己就跑了,对方并没有看见她。
“你很像我一个弟弟,你是一个人吗?”
“嗯……我妹妹和父母都被烧死了。”
“那你就跟着我吧。”
少年根本没有质疑什么,因为他自己也很难活下去。
柳奚带着他来到一家客栈,并告诉他,任何人敲门也不能进来。
她来到疏勒府内的一处寺庙,一群群鸽子飞来飞去,聚了又散。
她绕着寺庙前方的中心广场走了几圈,进不去,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你也是来请愿的?”一名侍卫凑近询问。
“请愿?噢……是的。”她急忙承认。
“去后面排队。”
柳奚回过头,看到一支队伍从北边走进广场,所经之处,众人纷纷下跪。
前面的年轻人穿着白衣,带着白帽。身后有五人并肩而行,几人手中都捧着一本书。
“快跪下,臭丫头!”侍卫呵斥。
那几人是诵经者,柳奚跪下的时候想起了长老的话。
糜烂教会的首领,和那个醉鬼一样,都是出卖岐州道统的叛徒。
队伍很快被领进寺庙大门,每个人都要接受检查,确定没有携带武器才能进去。
请愿者们穿过一条条走廊,最后来到一所大厅前面。
大厅内的高台上摆了一把椅子,前头有一队侍卫警戒。
一百多名请愿者陆续进来后,一名侍卫抬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
他中等个头,五十来岁,衣着华丽,一头乱糟糟的长发,走路时背部佝偻。
他脸颊凹陷,肤色发黄,胡子拉碴,双眼红得古怪,像是一个醉鬼。
这时,侍卫用长戟重重地敲击地面,又有一人出现,是岐王府的参事,冯伶俐。
没想到这个参事竟然是个女人,身着朴素的衣裙,佩戴了一条青石吊坠,吸引目光的是她丰满的胸部。
她的头发似乎是棕黄色,容貌清秀,嘴唇性感,脸颊红润却不着粉黛。
“开始吧。”参事开口道,“一号上前,报上名字和情由。”
第一位请愿的是个老头。
“丘淄郡林文风,希望参事于岐王可以指派一人为老朽养老送终。”
“丘淄郡林文风?我记得你的长子死在了北潭屠杀中?”
老人生硬地点了点头。
“你所请已经记录在案,我们会尽快商议。”
于是,请愿者们一个接一个,诉说着大同小异的故事,土地争夺、穷困救济、继承之权等等。
但是最后一个请愿者却很有趣,此人中等年纪,是个弓手。
“一线峡弓手费翔,请求召集一队弓兵。”
听到这个名字,岐王李南风终于有了反应,他的双眼眯成一条缝。
“我记得瀛州之战的下野城中有一位费翔将军,对不对?”
弓手点头:“正是。”
“据说他救了黑刃的命,是真的吗?”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
费翔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笑道:“城主,那个故事并不可信,也没有什么黑刃存在。”
骚动之中,有人提高了嗓门呵斥道:“叛徒!异端!经书中有写……”
侍卫抬起长戟猛击地板,人群安静了下来。
岐王李南风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擦了擦眼睛,问道:“一队弓手能干什么呢?”
“如今一线峡的年轻人变得懒散,整天喝酒吵架。有一队弓手便可以保护村子附近,也可去打猎,拥有一个养家糊口的本事。并且……不让父辈的技艺失传。”
“每个月需要多少军饷呢?”岐王问。
费翔摇头道:“我们不需要军饷,只需要您的允许,我们可以自己制作弓和箭。”
“如果打仗,这支队伍能不能为我所用呢?”
费翔犹疑不决,他早知道有这样的问题,只是担心对方真的闻出来。“随时听候差遣。”
岐王的目光瞟向远处,喃喃回忆道:“小时候,我的弓术比弟弟还厉害。如果不是……事务太多,也许我也拥有跟你一样强健的身体,将军。”
费翔巧妙地避开了这个敏感话题:“如果岐王愿意重拾弓术,属下愿意指导。”
岐王微微一笑。“弓术高明,嘴巴也利索。”他递给旁边的人一个眼神。
“岐王特许一线峡的居民自建民兵弓手,队长是……费翔教头,期限一年。”
费翔鞠躬致意:“感谢岐王大恩。”
岐王点点头,站起身来,看向女参事:“开饭吧。”
下人们抬着桌子和长凳走进大厅,不一会儿桌上摆满了素菜。
柳奚悄悄溜进了厨房,此处和另一间房走廊相通,她希望可以直接进入岐王的住房内。
第一间房里有一张长长的餐桌,墙上挂满了画卷,大多都是肖像。
第二间是藏书房,三面架子上堆满了书,一本书摊开摆在桌上,书名叫《岐州财录》,上面记载着岐州财富的由来。
柳奚一间房一间房地找,突然被眼前一幕惊到——好多剑!
这间房没有窗子,只有一些蜡烛,层层烛火照亮了四面墙上的剑。
她走到一把剑面前,这是梁国式样的长剑,但做工精良,但是其它的剑也差不多一个样子。
这里是用来练剑的房间。
她的目光在墙上游移,各种长剑和匕首,对面那堵墙的中间,有一把镶着银质纹章的剑,那纹章像是一片叶子包裹着长弓。这正是岐王一脉的标志。
她伸手触摸剑柄,端详着那一道道划痕。
可能就是这把剑了!她取了下来。
她将冰冷的剑刃贴着前臂,极力地平息着呼吸节奏。
她返回走廊,看到一个女孩的尸体躺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血还在流,这是刚刚发生的惨剧。
有人来想来刺杀岐王,那是她的伯父。她本能地想要逃走,这座山庄很快就会陷入混乱。
这种感觉让她难以接受,伯父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亲。
她不由自主地走上楼梯,跨过尸体,双手握着剑柄,横剑于胸前。
在最后一个转角处,她伏下身子,将刀伸出去当镜子用,昏暗的走廊上有黑影移动。
她钻出转角,踏进走廊。一共有三个人,全是一身黑衣,他们正伏在一扇门外。
房内有人声传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那个女孩是你们杀的?”柳奚大喊。
三人不约而同地侧过头直愣愣地盯着她,有一双眼睛让她很是熟悉,而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
“杀了她!”长老说。
离她最近的那人长剑倏地一伸刺了过来,剑尖直指咽喉。
她本能地后撤一步,荡开对方剑尖,接着又矮身躲过一记横扫。
那边的长老已经踹开房门,举剑杀了过去,房内传来一声惊叫。
柳奚横跨一步,又避开突刺,两指顺势插进对方的双眼,然后抬起重剑猛地一旋,砍中了那人的小腿。对方当即倒地,在地上翻滚。她纵身一跃,冲进了房内。
长老的同伙背对着她,正朝床上一阵猛砍,剑刃划开被褥,羽毛漫天纷飞,有人缩在底下瑟瑟发抖。
柳奚举剑杀区,拼尽全身力量,把剑尖押进了对方的背心处,剑身穿膛而过,从前胸透出一寸之长。
那人佝偻着背,口中鲜血喷涌,当场毙命。
她原本以为岐王已经死了,结果他从被褥下探出脑袋,张大嘴巴瞧着她,脸颊上还有一道割伤。
另一边,女参事冯伶俐手持一把短剑攻向长老,每挥一剑就吐出一句脏话:“你他妈的小贼!敢刺杀老娘!”
尽管怒气冲天,但女参事的突刺又快又准,而且见好就收,逼得对方连连后退,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但不管女参事身手如何,始终没能占据上风,在一个破绽被抓住后,长老佯装刺向她的眼睛,然后一拳砸中脸部,女参事应声倒地。
柳奚捡起死人的剑,站到长老和床之间。
长老盯着她,眼里饱含愤怒和挫败。“你敢背叛我!”他眼睛瞪得通红。
“不。是你骗了我。”她低声叹道,眼中流出泪水。
她一剑刺去,又快又低,剑尖破空而至,剑尖竟然刺进了长老的大腿,抽出来时鲜血淋漓。
他哀号着扭身逃走。
柳奚快步追到门口,对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饱含恨意,然后飞身跃出了墙头,逃之夭夭。
柳奚丢下手里的剑,呆呆地看着墙身,夜色漆黑,空无一物。与此同时,几双手按住了她。
“住手!”有人一声断喝,房里离开安静下来。
岐王骂骂咧咧地从床底下钻出来,又跌跌撞撞来到她面前。
可柳奚没有看他,依然呆呆地跪在地上望着墙。
“看着我。”岐王轻轻地托着她的下巴。
岐王又哭又笑,嘴里吐出温柔的低语:“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