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小说家辛二姐

“什么?”

辛络辛琢明显听到了自己下巴落地的声音,辛绔懒洋洋地挑了挑眉:“我说,这本《锦衣袖断》是你家二姐写的。”

“二姐你逗我!”

“二姐你欺负我读书少!”

在辛络辛琢此起彼伏的质疑声中,辛绔把书往炕上一丢,书里的桥段信手拈来便给二人道了个活色生香栩栩如生。辛络辛琢听得入神,甚至觉得比自己看书更要生动,到最后辛络仍是有些不信,随意翻开书来挑着桥段便问:“慈恩寺里老主持对云二爷说了什么?”

“小世子,何必再缠着老衲的弟子释然,你的命定之人,就在定国侯府中。”

“楚公子的妹妹嫁给云二爷的那天晚上云二爷喝了多少酒?”

“七坛女儿红,十碗梨花酿,宾客所敬不下三百杯,二爷一一饮尽,醉如烂泥,楚家小姐空守洞房花烛。”

“云二爷不离身的物件是?”

“泥金扇。”

“为什么从不离身?”

“那是楚公子赠与他的物件,二爷珍爱如宝。”

提的问辛绔都从善如流地答了上来,辛络把书一扔,往辛绔怀里扑去,冒着星星眼抬头看辛绔:“二姐!这真是你写的?”

辛绔荣辱不惊地点点头。

辛琢也从炕上爬了过来,腿翘着,裤腿便滑了下来,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在空中荡来荡去,欢呼道:“二姐你真是神了!”

淡定的辛绔把书拿在手中,看了眼两眼放光的辛络,问道:“这本书最近是一直都在燕子这里对吧?”

见二人猛点头,辛绔又问:“你刚才翻书时候就没有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辛络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并没有什么异样,便摇了摇头,被辛绔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回视,辛绔继续道:“你就没有发现这书里缺了什么?”

“啊?”

辛绔将书翻得哗啦啦作响,停在了一页上,指着书缝对二人问:“这里原来有什么你们都不记得了?”

辛络摇头,辛琢想了会儿,然后惊呼道:“这里原来有一张云二爷的画像!”

“答对。”辛绔满意地看了眼辛琢,辛琢骄傲地扬了扬下颌,并对辛络扮了个鬼脸,辛络有些不太服气地哼了一声,又看辛绔继续翻着书册,一本翻完后,辛绔又问她们:“这回发现有什么不对了吧?”

辛络第一时间举手,辛绔点了点她的鼻尖,道:“辛络同学,请回答。”

“这书里与云二爷有关的画像都被撕下来了!”

“回答正确。”

辛络放下手来,挑衅地向辛琢看了一眼,辛琢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理她。

不顾二人的这种日常斗气,辛绔敲了敲书本,模样活似私塾里的夫子,对她二人说道:“一本书里有关云二爷的画像都被撕了,连带她近来的反常举止,你们俩除了斗气就不能联想到别的什么吗?”

“二姐你是说……”

“让燕子动了心的人是……”

“云二爷?!”

辛绔欣然点头。

“不会吧!”这次的反应更胜过之前得知辛绔写小说,辛络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头摇得似拨浪鼓般:“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是呀,”辛琢在一旁接道,“燕子怎么会认识云二爷,她和云二爷根本就是打不着边儿的存在啊,更何况,云二爷不是个断袖吗?都有楚公子了,燕子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断袖?”

辛络不住地点头,难得地同意了辛琢的话,辛绔把书一卷在她二人头顶一敲一个准,疼得辛络辛琢捂着头泪眼汪汪地嚷:“二姐!你干嘛呀!”

“把你们脑子里的豆腐渣都给打散,反正白长了不顶用,”辛绔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不成器的妹妹,又敲了辛琢头顶一下,“我写云二爷和楚公子是断袖,他们俩就是断袖了?多大人了都,小说是什么,里面写的东西都能当真吗?”

辛络瘪了瘪嘴,觉得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便觑了眼辛琢。辛琢为了避免再被辛绔打,已退开了去,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辛绔手中卷成一团的书册,生怕辛绔又招呼她脑门一下。

将她俩逗够了,辛绔耸了耸肩,才道:“其实是我半夜醒来时候听到了燕子说的梦话。”

想起那夜辛绔内心就有些绷不住想笑,她不过是起夜回来,趿拉着鞋子走过辛燕面前时听她在嘟囔着什么,想起进来这小五实在是反常得很,作为姐姐应该关心一下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准便能从她的梦话中窥得一二,这么想着,辛绔便决定前去听一听自家小妹讲的是什么。

她坐上了炕,辛燕的声音很小,她只能俯下/身去贴近了她才能听得到,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辛绔从辛燕的呢喃中分辨出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名字——

云怀远。

云怀远?!

这不是她当年年少轻狂时候杜撰的断袖小说里的那个世子吗?燕子怎么在念叨这个名字?难道那本小说被燕子看到了?

辛绔心里很忐忑,毕竟那时自己的文笔还是比较青涩,那本锦衣袖断在她现在看来实在是不忍直视,但不知为何却风靡一时争相传阅,还引起了云楚两家人对流言蜚语的极力镇压。

听说云家花了大价钱想要找到这本书的撰写者,但苦寻无果,辛绔听到这个消息时竟有些感谢那个买断了她手稿的黑心商人,要不是他的黑心,指不定她也被云家镇压了。

辛络辛琢在一旁睡得死猪一般,辛绔以诱哄的语气在辛燕耳边轻声问道:“云怀远怎么了?”

静谧的夜里,辛燕的声音软软糯糯地:“他坏……”

坏?辛绔想了想,不对啊,自己写的小说里云怀远可是个忠犬,哪里能和坏沾上边,便又问道:“他哪里坏了?”

“他……他欺负我……”

有料!

辛绔顿时睡意全无,耐着声音,温柔地继续进行着八卦的挖掘:“他怎么欺负你了?”

“他明明说了我是……结果却……不是好人……不正经……像秀才……流氓……一个流氓……”

辛燕的呢喃粘连着倦意,辛绔只能隐约分辨出她在说什么,细细品味了一下,辛绔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辛燕在现实中遇到云怀远了且对云怀远动心了,但云怀远似乎没有对辛燕动心,所以造成了辛燕这几天的反常。

听辛绔讲完了辛燕的梦话,以及辛绔如何从睡得迷迷糊糊的辛燕口中套出辛燕喜欢云怀远的完整过程后,辛络辛琢简直对自家二姐顶礼膜拜,又开始缠着问她怎么写出锦衣袖断的,辛绔轻描淡写地掠过后,辛络突然问道:“二姐,锦衣袖断那么火,那你岂不是赚了很多?”

辛绔嘴角抽了抽,明显是被提及伤心事的模样,她有些沉痛地说道:“当时年纪小,被黑心商人坑了,那一叠的书稿便只给了我一两银子,后来我去找他他便说已经买断了我的书稿,自此以后那书稿就是他的了,与我再无关系。我用那五十个铜板请你俩还有燕子吃了次云桂斋的藕糕,你们忘了?”

辛络辛琢想起了那次的藕糕,突然觉得那个藕糕吃得实在是有些昂贵。

*

等辛燕迈过心里的这道坎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她神色恹恹地背着满篓的山花来到小东街,街上依然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王大娘的黑暗料理包子又上升到了新的台阶,她拿着王大娘硬塞给她的红豆海带豌豆包,哭笑不得地咬了一口。

大概尝不出什么奇怪的味道,这么想着,辛燕又咬了一口。

她最近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一般,赵半仙的布幡依旧带着发霉气味,他拈着胡须笑眯眯看着半个月未见的辛燕:“小西施,怎么这么久都没看见你了呀?”

“病了呢。”辛燕咬着包子回答道。

“哎,怎么这么不小心?”赵半仙将布幡往桌上一搭,便过来捉起辛燕的手腕要替她诊脉,辛燕吃吃地笑:“半仙叔叔,你还会诊脉呢?”

“贫道最开始是一名行走江湖的医者,无奈看过太多生死,叹息生死有命,无力回天,所以看破红尘窥测天机,”赵半仙说得一本正经,辛燕笑得眉眼弯弯,看的赵半仙神色一赧,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小姑娘不要瞧不起贫道,贫道年轻时可以文能提笔控……咦?”

赵半仙正说着,只觉得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看向辛燕手中的包子,问道:“小西施,你手里的包子是什么馅的?”

“哦这个?”辛燕把包子递到赵半仙面前,笑吟吟道,“红豆海带豌豆馅的,半仙叔叔你要尝尝吗?”

“呃……”赵半仙往后退一步,摇头摆手,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辛燕:“这能吃?”

“还行吧。”说着,辛燕又咬了一口。

赵半仙背过身去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坐回了自己的摊子前,辛燕歪着头吃完了包子,粉嫩嫩的舌尖探出舔了舔嘴角,想了很久,终于开口问道:“半仙叔叔,那天的那个公子,后来有来过这里吗?”

她还是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