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无撕逼不姐妹

辛燕一下便愣住了。

连同在门边上的辛绔也一样,辛绔不敢置信地倒抽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辛晴,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

辛晴却依旧一脸木然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已经吓傻的辛燕,眼神中隐隐有着嫉恨,辛络和辛琢在身后十分不自在地缩在了一起,辛绔只觉得气血上涌,高声道:“阿爹!你这是听谁说的!就这样任人平白诬蔑小五?”

“谁说的?还用谁说吗!”辛老二暴怒,从桌上拿起一个物件狠狠砸在辛燕面前,辛燕缓过神来定睛一看,那深蓝色的钱袋,上面绣有双/飞燕,正是她当时丢在镜云斋的那个钱袋。

她急忙捡起那个钱袋,问道:“阿爹,这个钱袋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一直没有说话的辛晴突然开口了,却再不是一贯的温顺平和,阴森森透着寒气,袭得辛燕忍不住一颤,“小五,大姐倒是要问你,阿娘给你绣的钱袋,你一直都是贴身放得稳妥,怎么会出现在秀才的身上?”

“那是今日……”辛燕慌忙想要辩解,却被辛晴截住了话头:“是啊,你今日缠着秀才让他给你买那只你看上的赤金手镯,并讲若你他买给你你便答应同他好,他偷偷回家来取钱正备着要出门给你买,便被我发现了。”

辛晴的目光幽幽地看着辛燕手中的钱袋,那缠绵的双燕子让她妒得神情都狰狞起来:“这钱袋,你交给了他,说当是信物安放在他身上,让他保管妥帖,别将你给弄丢了……”

句句都跟真的一般,连带着辛晴疯狂的妒意和渐渐哀怨下去的声音,辛晴慢慢从凳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她捉过辛燕的手来,握在手心中紧紧捏着,满目的泪,低声哀求道:“小五,算是大姐求你了,放过秀才,别去招惹他了,大姐不能……不能没有他……”

她攥得太用力,辛燕几乎能听得自己骨骼被攥得咯吱生响,她死命想要挣脱辛晴的手,摇着头:“大姐……我没有……我没有做这些……”

“什么赤金手镯,什么信物,我没说过那些劳什子鬼话!”她越挣辛晴便攥得越紧,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柔弱的大姐会有这般大的力气,这一盆脏水泼得她身心俱凉,更胜过了白日间在镜云斋中的误会。这是她嫡亲的大姐,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纵然秀才曾经对她藏有龌蹉的心思,可她自察觉以来便再也没有私下近过秀才。今天怕是她这些年来唯一一次与秀才的交集,本是秀才的错,为什么反口却推倒了她身上,她这样清清白白的心思,血浓于水的辛晴怎么就信了秀才的诬蔑之言。

今日在街上遇见秀才与那个女子的事情哽在她喉头便要脱口而出,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了辛绔淡然的神情,以及那句“她从十一岁情窦初开便将一颗心都托付给了秀才”,辛晴如今二十五的年纪,整整的十四年,她早爱得面目全非。

辛绔说,猜疑是破坏所有关系的种子,那辛晴对她的猜疑是何时种下的呢?是那日秀才从蓝布帘子后走出来,俯身在她耳边轻笑的时候?还是那日秀才闲闲靠在门上,拢着袖子喊她常去的时候?又或者是秀才常常在辛晴面前提起她的时候?

嫉妒的情绪生根发芽,任何细微末节都能成为滋润的养料,助长它枝叶繁茂,遮蔽内心本来的祥和,蓊蓊郁郁地尽是它丑陋而骇人的面孔。

眼前辛晴的哭泣与辛老二失望的神情让辛燕的力气一点点消散,她本是跪得直直的,连背脊都不曾弯,现在她却失力地跌坐在地上,地面的凉意一点点侵入她身体,说不出口,说不出秀才与那女子的事情,说了有用吗?先入为主的观念,她又无凭无据,空有一张嘴,她怎么也辩不过来,只捏着那个钱袋,带着哭腔说道:“钱袋是我丢在镜云斋的……是秀才在那里捡到的……不是我给他的……我没有做过那起子腌臜事儿!”

“你还去镜云斋!”辛晴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她眼里满满的恨意,提起辛燕的领口便冲她吼道:“你平白无事去什么镜云斋!是不是便想要秀才给你买东西!”

“我不是!”

“那你去镜云斋做什么?!那是个什么地儿?我们这样的人家去的起吗?你不是去那里挑东西让秀才给你买那你是想做甚!”

辛晴已经失去理智,抬手便去推攘辛燕,口中越发地咄咄逼人:“早知你不是什么枝头雀,一门心思的攀高枝儿,从小便是这样,教阿爹阿娘宠坏了你,什么都是最好的往你面前捧!吃的用的尽是新的,我们另外四姐妹那里有过你这福气!却惯出你这眼馋的毛病!现在好了!阿爹阿娘满足不了你!便打起了秀才的主意!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什么做不出来!”

“够了!”

听她越说越难听,一直被辛络辛琢拉着的辛绔再也忍不了了,辛燕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摆脱了辛络辛琢她径直奔上去,一把扯开了辛晴抓着辛燕领子的手,把辛燕护在怀中,扭头对辛晴道:“大姐你不要太过分,小五的性情你难道不清楚?就凭秀才三言两语你就将小五说得这般不堪,说这些话之前你有好好想过吗?”

“物证都在这里!有什么好抵赖的!”辛晴恨恨地看着辛绔,辛燕在辛绔怀中的模样实在是可怜,她则更是愤怒,拳头攥得太紧,指甲都嵌进了掌肉中:“装什么可怜!一股子的狐媚劲儿!秀才便是被她这模样给勾走了魂,心心念念地想讨她欢心,甚至想要偷钱去给她买东西!辛绔!你还这般护着这个浪蹄子!”

“大姐你说话干净些!”辛绔的眉头一皱,辛老二虽然生着气,但也觉得辛晴说话有些过了头,便拉了辛晴一把:“小晴,到底来说燕子也是你妹妹,纵然做错了事……”

“我没有这个妹妹!”

“大姐!”

辛绔高声喝道:“我看你是被气昏了脑子!被秀才迷了心窍!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不妨现在去屋外的井里提一桶水来从头浇一遍!洗洗你的脑子,洗干净你的眼睛!你才知道你方才说的话有多么荒谬可笑!”

“我可笑?我也觉得我可笑!”辛晴的情绪已经失控,她发自内心的恨,这种强烈的恨意像是埋藏了许久,借着今日的由头终于爆发,铺天盖地而来将她淹没,她置身其中几欲窒息。经年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长女在这个家中总是负担最重的一个,活干得最多最勤劳,妹妹们挨个出生后她也都会帮忙照料,自从辛燕出生,全家都捧着她,怕她化了怕她冷了怕她不开心了怕她出一点差池,她想要的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家中都会满足她,惯了她一身贫家女不该有的毛病。

糖葫芦?那是辛晴从没吃过的,辛燕却常常吃,她怎么能不嫉妒呢?说不嫉妒都是假的,凭什么生在同一个家庭中,她便当牛做马累死累活,而辛燕却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过着与她天差地别的生活?

哦对,还有秀才,她自见了第一面起便悄许了一颗芳心的秀才。那秀才是在她十一岁的时候搬到隔壁的,隔壁本来是个聒噪的农妇,经常将洗菜的水往辛家门口泼,惹得辛家娘子与那个农妇吵了多次,辛晴虽然温驯,但也暗自恼着隔壁的农妇,总想着替自己阿娘出一口恶气。有一日清晨,她端着昨日家中剩的潲水偷偷跑到隔壁门前,手臂一扬便要泼去,哪知门“吱呀”一声开了,却并不见那个农妇艳俗的衣料,反倒是一袭磊落的青衫,以及那青年俊秀的面容略带惊异地在门开合处如仙人端丽。

那盆潲水自然是泼在了青年的青衫上,辛晴恼得无地自容,又是赔礼又是道歉,青年好看的眉皱起,嘴上说着不介意,但辛晴知道发生这种事情怎么会不介意,便抢着要替他洗衣服,青年再三推辞她却是执意,青年犟不过她,便皱着眉让她等着,自己先进去换了套衣物。

她将他的长衫浸入清澈的河水中时,觉得那一衫的青色真是好看。

他皱起的眉他狭长的眼,都带着春日桃花的风流,下笔绘就了她最绚烂的心事,终成她付之一生也难以逃离的劫数。

而偏偏,又是辛燕,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她奢求渴求妄求的东西。

秀才看辛燕的眼神她怎能不懂,按捺着的情绪,狎昵而又轻佻,他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自己,哪怕云雨时,他意识最迷离时,她也难在他黑白分明的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她怎能不恨?

辛晴站了起来,俯视着辛绔怀中的辛燕,嫉妒蒙蔽了内心,她身处黑暗看不见光,思想行为言语都被扭曲:“自从有了辛燕,我辛晴便是这天下最可笑的人!”

说罢,她径直往外走去,嘭地一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