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不得了出事了

辛燕被禁足了。

这么说得有点高端,但确确然她被反锁在了柴房中。对是柴房,辛家娘子给她在柴房中用劈得方方正正的木柴给她搭了个简陋的小床,用麻绳捆结实了,免得她半夜翻身动静太大将“床”摇垮了,也顺带将她的手给捆结实了,免得她落跑了。

说到底,她竟然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

辛燕这几日都在是在柴房中度过的,好在是春日,纵使有风从缝隙间透进来,也并未让她觉得凉,但她总是拥着被子瑟瑟发抖。

寒意是从哪里来的呢,她觉得云州起了一股倒春寒,桐花都落尽了,像是纷纷的雪,铺在地面悼念曾经懵懂无知的天真。这样想着,她便又向后缩了缩,然而背抵着了墙,墙后面应当是自己平常与另外三个姐姐睡的房间,她枕下还压着一本书,书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她心心念念着想要见他,告诉他自己不想就这么嫁给别人。

她想嫁给他。

听起来似是个痴心妄想的念头,她却觉得没什么不可,嫁进去当个妾室吧,或者当他身侧的小丫鬟也好,只要日日都能见着他,都是好的。

辛燕这才晓得耽溺相思中是多么卑微的一件事情,像是从前的她,从来不想当被深宅大院困住的金丝鸟,现在她却想越过探出墙头的杏花,落在他肩头心上。

辛燕动了动被捆着的双手,其实辛老二绑的并不紧,但她却没有挣,挣开了也没有用,辛家娘子一直守在院中盯着这里,她想逃也逃不走。她的手腕朝身体转过来,手指探进领口,从怀中取出一叠纸来。

那叠纸的边缘磕磕巴巴地,应当是从什么上面撕下来的。辛燕将腿支了起来,纸张便在手指的动作下展开,上面用软毫描出的翩翩公子跃入眼帘。

一张一张的,全都是云怀远。

这些都是她隐秘的心事,像是重重雾岚后所藏的柳暗花明,纵然这些粗糙的笔墨描不出他的半分隽雅,但却成了她此时此刻唯有的依赖,支撑着她度过有生以来最难以熬过的时日。

他会不会也有些思念她呢,梦桐苑中临别时他的眼神,与春光一同,刻入了她的心间。

突然柴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辛燕慌忙将画像塞入被褥中,木着神色看辛老二端着碗走进来。

辛老二在“柴床”边坐下,“柴床”便嘎吱作响,他又尴尬地站了起来,怕弄垮了自己小女儿近来的休憩地方,看着辛燕倔强的神情,他叹了一口气,道:“燕子,吃点东西吧。”

辛燕没有说话,辛老二看了看碗中的饭菜,辛燕自从进了柴房便没有吃过东西了,每次他端着饭进来她都是同样的神情与同样的沉默,像是无声的抗争。他打心眼里疼这个小女儿,但一向惧内的他无法替在自己娘子面前争取什么,他皱眉看着辛燕:“燕子,你这样下去不行,就不能和你阿娘服个软吗?”

“你知道你阿娘的性子,你向她服个软,什么都好说了,你也不用再睡这个地方,阿爹看着都心疼。”

辛燕还是没有说话,辛老二夹起了一筷子土豆丝,递到她嘴边,朴实的脸上带着讨好与关切的笑:“吃一口吧,燕子。”

辛燕别过了头,辛老二的手僵在空中没有动弹,片刻后,辛燕的声音响在柴房中,空荡荡地:“阿爹,你心疼我吗?”

辛老二点了点头。

“阿爹,你要是心疼我的话,就不要随便找个人家将我嫁掉,”辛燕转过头来看向辛老二,她明亮的眼中闪着光,“我不想嫁,纵然那是你与阿娘认为的好人家,可却并非我心中的,这样我不会快活。”

她炸了眨眼:“阿爹是想燕子一辈子都不快活吗?”

“……”

辛老二的话哽在喉中发不出声,他怎么会想自己的孩子不快活,纵然他一直都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但这些女儿出生后却个个都是他手心中的宝,尤其是辛燕出生后,他一门心思想要儿子的念头都消散了去,看着她一天天出落得俊俏标致,他比谁都要感到开心与欣慰。

他当然不想就这么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素不相知的人,知根知底才是最好的,照辛老二看来,与辛燕从小长到大的那个狗蛋就不错,虽然人是憨实了些,但憨实也有憨实的好处,至少不会像那个秀才一样,辛老二这么斟酌了片刻,然后问道:“那燕子,你看狗蛋怎么样?”

“……”辛燕又把头别了过去。

辛老二自知又揣度错了自家闺女的心思,只得轻咳一声,但他既然已经有了这种心思,便打定主意等下去找自家娘子好好商谈一下。

诚然他确实舍不得宝贝女儿。

他把饭菜放在了辛燕对面的那一摞柴上面,拍了拍辛燕的头顶,道:“想通了就吃点东西吧,不然饿坏了身子。”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在柴房中的辛燕看了看自己捆着的手,又看了看面前的那碗饭菜,默默地又把头靠回墙上,闭上了眼睛。

*

辛老二果然一进屋就去找了自家娘子,但他在辛家娘子面前踌躇犹豫了很久,一直忖度着如何开口才能不又勾起自家娘子的火气。但辛家娘子看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知道他是为了辛燕的事情来的,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轻飘飘地扫了辛老二一眼:“有什么事就说吧。”

辛老二瞟了一眼自家娘子的神色,觉得她今天心情尚算不错,便先在心里自己给自己壮了一番胆,然后凑近了辛家娘子,坐在她身后替她揉肩,一边揉一边说道:“孩子他娘啊……”

“嗯?”

“我说……呃……那个……”

“有话快说,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被自家娘子瞪了一眼的辛老二暗自抹了把辛酸泪:“就是关于燕子的事情……我……”

辛家娘子一脸我就知道你要说燕子的表情,在自己相公老练的揉捏下渐渐放松了肩颈,又拍拍腿,说道:“燕子怎么了?”

辛老二立马知晓她的意思,又转过去替她捶腿,边捶边道:“你不会真的要这么把燕子给嫁了吧?”

于是又吃了自家娘子的一记白眼。

辛家娘子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哪里是真的想把燕子嫁掉,起先只是找个理由让她安安心,静下性子来,也好给辛晴一个交代,过段时日将秀才的事情捋顺了,辛燕想怎么样便怎么样都随她去。

但偏偏辛燕生了倔脾气,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她这才一气之下把她关到了柴房中,誓要将她的反骨给磨了去。

她正想开口,却发现门口有个影子晃了晃,辛家娘子眼底露出若有所思的情绪,清了清嗓子,道:“自然。”

“啊?”辛老二被她这两个字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而门口的那个影子也晃了晃,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是啊,”辛家娘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前日里与城西的魏家说好了,那魏公子我看着很不错,把燕子嫁过去我很放心。”

“城西的魏家?”辛老二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孩子他娘,不是吧?”

“那姓魏的儿子不是个残废吗,坐在轮椅上起不了身的,这也叫不错?”他抬手去探了探自家娘子的额头,惊异地说道,“孩子他娘,你没烧坏吧?把燕子嫁给他?不成!我第一个不答应!”

“聘礼我都收了,”辛家娘子不耐烦地打开了捂在自己额头的大手,眼睛又瞟向在门口偷听的那个影子,刻意提高了声音,道,“我看那魏公子好得很,虽然是残废但也一表人才,魏家怎么说也是个书香门第,燕子嫁过去十分稳妥。”

“聘礼?!”辛老二一听便炸了,从炕上跳了起来,“在哪儿呢?你怎么能这样!都不同我商量一下!好歹是燕子的终生大事,你就这么给定了合适吗?这不是坑咱们的闺女吗?”

辛家娘子不耐烦地白了辛老二一眼,不理这咋咋呼呼的相公,她又往门口看去,方才的那个影子已经没了踪影。

她这才拿起方才绣的针线,慢悠悠地绣了起来。

辛绔捂着一颗心从家里狂奔出来,一路上都不敢停下脚步,径自入了梦桐苑,撞见一个小厮便捉住他领口,喘着粗气问道:“晋嘉呢?”

小厮被她这幅样子吓了一跳,说话也磕磕巴巴了起来:“晋……晋老板?他……他在……”

“说!他在哪儿?”辛绔把小厮的领口捉的更紧了些,低低吼道。

“晋老板在……在……折……折春水榭……”

小厮的话音还没落,辛绔就撤了手往折春水榭跑去,一路回廊九折她只能不能缩地成寸,终是至了那处风光正好的水榭。

水榭中有三人品茶谈笑,她眼尖地发现了那拿着扇子月白锦袍的云怀远,楚徵对着外面,最先发现她,惊喜地喊道:“枝枝!”

随即云怀远与晋嘉一同看了过来。

她努力平复下呼吸,拿袖子擦了擦脸颊旁的汗,走进去站在云怀远面前,神色凝重地对云怀远说道:“出大事了。”

与此同时,辛燕正闭着眼养神,突然听到柴房外面有个声音在低低地喊:“燕子!燕子!”

她蓦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