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把辛燕和狗蛋吓坏了,辛燕尖叫了一声,狗蛋也被吓得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开始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快显灵,辛燕从指缝中隐隐约约窥见不远处那廊灯下的身影,似乎有些像……云怀远?
她把遮着脸的手移开了,仔细地揉了揉眼睛,锦袍虽然有些凌乱,神情虽然有些冷清,但无疑是定国侯世子云二爷是也。
她惊喜地又尖叫了一声,手捂着嘴,向廊那头的他狂奔而去。山风寂寥虫鸣喧嚣都沦为背景,天地间只有他的存在,便在她眼前,都是暗的,只有他身上带着光,非是镜花水月,她能感觉到他的温暖,她能握住他的真实。
云怀远本带着怒气,却见她眼角带泪地向他跑来,她小小的身子在暗夜中显得那样害怕孤独,云怀远的心也跟着软了起来,微微躬下/身子张开手臂,将扑入他怀中的燕子紧紧拥住。
她的泪从眼角止不住地落下,口中一直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云怀远……云怀远……云怀远……”
“爷在。”
他沉沉的声音响在她耳畔,比什么都更要让她安心,积攒的委屈笼统释放出来,在他温暖干净的怀抱中,管这天地浩大红尘多劫。
她苦海无涯,他是唯一的岸。
她哭得厉害,捉着他的襟口不松手,云怀远看着实在是心疼,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好言好语地在她耳边道:“别哭,别怕,爷在这里,谁也抢不走你。”
听他这么一说,辛燕哭得更厉害了。
奈何云二爷纵然在生意场上翻云覆雨只手遮天,哄心爱的女人的本领却是乏善可陈,他越是温柔辛燕便越是觉得近来的委屈实在是够了,哭得便越是止不下来,最后在屋内倒腾被褥的老人都听见了她嚎啕的哭声,出了门来瞧,首先便是劈头盖脸将呆在那头的狗蛋一通骂:“小女娃怎么哭了?愣头小子,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狗蛋十分无辜地耸了耸肩,并抬抬下巴指向抱在一起的云怀远与辛燕。
老人眯着眼往这边看来,挑了挑眉:“哦,是阿远啊。”
云怀远注意到了老人,拍拍辛燕的头顶,喊了一声:“沈爷爷。”
诶?沈爷爷?辛燕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转过头去看老人笑得意味深长,老人之前说自己在这里守着祠堂并守着孙子,她还以为老人是云家的某个人,原来是姓沈。
沈……
辛燕突然想起那座在青山中的坟墓来,上面刻着的名字叫沈云深,难道老人是那个人的爷爷?
云怀远拉着辛燕的手走了过去,在老人带着笑意的注视下辛燕脸变得红扑扑地,停在老人面前时,老人意味深长地啧道:“我说哪个小子能将这小女娃的心给拐走,原来是你么?云家小子。”
“沈爷爷谬赞了,”云怀远挂着谦逊的笑,“您老人家身子骨依然十分硬朗。”
“要你小子来讲?”老人从鼻子中哼了一声,云怀远脸上的笑意没有改过,老人上下打量他一会儿,花白的眉毛抖了抖:“怎么?你是来找这个小女娃的?”
“嗯。”
“找个人也把自己弄成这狼狈的德行,让云靖业那个爱脸面的小子脸往哪儿搁?”
云怀远笑道:“沈爷爷,我爹最近和我娘在侯府里辟了块地出来琢磨种白菜,让我来请您去侯府住几日讨教经验,您老可有空?”
“没空没空。”老人显然露出不耐烦地神情,“都和云靖业说多少次了别来扰老夫的休闲日子,老夫要是进了定国侯府,还能走出来吗?”
“瞧您这话说得,跟我爹会吃人一样,他不过是敬重您。”
对于云怀远的话,老人显得十分嗤之以鼻:“得了吧,他打的什么心思老夫还不知道?你也替我劝劝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少操点朝廷上的心思,上回他跌的跟头还不够狠吗?忠心耿耿先是为了老皇帝,然后又为了那小皇帝,戎马疆场半生,好不容易卸甲归田享个天伦之乐,还险些被莫须有的罪名给弄丢脑袋。照老夫看来,实在是划不来咧!”
“可是在父亲心中,国之安定,永远为先。”云怀远注视着老人,他话语中的坚定似乎能感染人一般,连同辛燕与狗蛋都能感受到他的郑重与诚恳,老人与他对视良久,眯起眼睛来,眼中闪着矍铄的光:“老夫话已至此,听不听随意。”
说完便负手离去,云怀远的眼神在廊下的灯火中忽明忽暗,像是微弱却极具生命力的光。
目送走了老人,云怀远这才把目光收回来,落在了狗蛋身上,狗蛋能感觉出云怀远笑脸后的敌意,有些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廊柱上抱着手臂打量云怀远,倒是辛燕又开始活跃起来,她搂着云怀远的手臂,一边摇一边问,眼睛弯成了月牙,是清澈的泉水:“你怎么来了呀?”
她一提这个云怀远就好气又好笑,在辛绔气喘吁吁地给他大致说明出了什么事情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往外走,晋嘉和楚徵一人一边袖子扯住了他:“你去哪儿?”
“娶她。”
丢这两个字,云怀远回头看了眼还在平复呼吸的辛绔:“带我去你家。”
要替她找个好人家?
云怀远嘴角挑起一抹隐隐绰绰的笑,他想不到云州还有什么人家比定国侯府更好,既然要嫁,那么就嫁他吧。
可当一行四人行色匆匆赶到辛家时,却发现柴房中已然空无一人,辛绔转过身看向在院子中急得团团转的辛氏夫妇:“阿爹阿娘,燕子呢?!”
“我怎么知道?”出来便发现辛燕不在了辛家娘子也是又恼又怕,恼得是这孩子竟然有胆子跑了,怕得是她天性单纯,万一被什么人给拐走卖了可怎么是好。正和辛老二商量着出去找,却发现辛绔领着三个男子,一行四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家门,她把目光定在最前面的云怀远身上,衣着气度显然并非等闲之人,问道:“他们是谁?”
云怀远站在柴房门口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柴房中洒了一地的纸张上,那柴房又矮又窄,他进门时需得弯下腰,他有些无法想象辛燕是怎样在这个地方度过了三日。
他弯腰将那些纸张捡起来,捏在修长白净的手间,辛绔在门外看着云怀远的举动,突然也十分地恼辛氏夫妇,连带晋嘉与楚徵脸上都没了平日间的嬉笑神情。辛家娘子见他们三人不回答,便扯了辛绔一把:“二丫,他们是谁?你把他们带来做什么?”
辛绔冷冷地看了辛家娘子一眼,嘴角的笑很是讥诮:“你偏信了大姐的那番鬼话要将小五给嫁出去,没奈何我只得去搬救兵,你做母亲的不管小五的死活,长姐又是个被糊了眼的瞎子,只有我这个当二姐的尽一尽责,护住她最珍贵的东西。”
这一番话气得辛家娘子面色发白,正想出言斥责她,辛老二已经在一旁皱眉:“二丫,怎么和你阿娘说话的?”
辛家娘子的余光看到云怀远从柴房中慢慢走出来,那一叠纸在他手中被他捏得很紧,隐隐起了微小的褶皱,辛绔也瞥去一眼,惊异地发现那纸上的人物画像特别熟稔。
拜读过辛绔年少轻狂时候高作的楚徵也发现了,用手肘撞了撞晋嘉,却没料到力气大了些,撞得晋嘉龇牙咧嘴捂着肋骨处皱眉。
他眼底是滔天的黑色,酝酿着狂风暴雨,站定在辛氏夫妇面前,淡淡开口:“你们把她弄丢了。”
一时间气氛沉凝,辛氏夫妇沉默不语,辛绔抱臂冷冷作壁上观,楚徵与晋嘉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云怀远径直从辛氏夫妇面前走过,只丢下了一句话:“若是我将她找了回来,那她就是我的了。”
说完,丢下瞠目结舌的辛氏夫妇便出了辛家院子大门。
楚徵和晋嘉二人啧啧有声地感叹,这狠话,这气魄,不愧是同他俩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真是长脸。
辛绔瞟了辛氏夫妇一眼也欲出去,却又被辛家娘子拉住,她此刻十分不耐烦他们,冷哼一声:“你们不是要给小五找好人家吗?”
她指了指云怀远的背影:“定国侯世子。”笑带嘲讽地问道:“这个人家够好吗?比那个什么魏家的残废公子,好多了吧?”
言罢将袖子一甩,便走了出去。
楚徵见辛绔走了,高喊一声枝枝,也跟着出去了,晋嘉无奈地摇摇头,走在最后,途经辛氏夫妇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笑容谦和地对二人说道:“抱歉,晚辈们打扰了。”
然后他话锋一转:“纵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然而晚辈仍然觉得二位做得实在是过分了些,望二位今后……“
他斟酌了片刻用词,才道:“好自为之。”
说罢,也慢吞吞地离去,留下辛氏夫妇站在院子中面面相觑,辛老二无所适从地扯了扯自家娘子的袖口,问道:“娘子,现在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辛家娘子抬手便是一个爆栗敲在辛老二额头上,“找啊!”
本来出来得也匆忙,并未能想到辛燕会胆大到自己逃跑,云怀远几人商议后决定让晋嘉回去召集人手,剩下的三人兵分三路去找,云怀远的目光定在了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心里暗叹一声,辛燕,你到底去了哪里。
后来他左思右想辛燕应该不会往人多的地方逃,这一带辛燕最熟悉的大概便是心碧山了,毕竟她在这山中采花拿去集市卖。他便寻到了山中来,眼见天色已暗,回程又太远,晋嘉带的人也还没有赶到,他就琢磨着先暂到祠堂中歇息一宿。
哪知正巧便碰到了她。
云怀远又把辛燕拉进了怀中,下颌抵在她头顶,她的发香传来,是山花烂漫的味道,她是他这个春天最美的遇见,云怀远轻声说道:“爷来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