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紧张的时刻,辛绔看着辛燕那只缓缓抬起的手臂,屏住呼吸等待着辛燕的选择,云怀远虽然面上端着八方不动的神情,一颗心也被吊了起来,此刻是极静的,就连蹲在墙角暗自垂泪的楚徵也把目光投向了辛燕的那只手臂,看着那只手臂缓缓地,缓缓地移向——
辛绔。
云二爷的身体顿时就僵住了,辛绔眉开眼笑地上前去捧起辛燕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把她的脸揉啊揉:“我就知道小五最乖了最听话最懂事了,乖乖乖,二姐给你买糖吃。”
楚徵噗地笑了出来,幸灾乐祸地凑到了云怀远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哎唷阿远,我怎么听到了一个声音啊?”
云怀远显然不太想搭理他,厚脸皮的楚纨绔却丝毫不理会云怀远无声的拒绝,他啧啧说道:“像是什么碎掉的声音,哎呀,是什么呢?”
在作死这项伟大的事业上,楚纨绔永远都是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勇往直前见到黄河都会游过去泪不轻弹的。
云怀远似笑非笑地看了楚徵一眼,淡淡地说道:“那天醉花楼的莺莺问爷,你怎么……”
话才说一半,云怀远的嘴就被楚徵给捂住,火急火燎地在他耳边道:“好好好,你赢了,你厉害……”
正说着,楚徵感觉到一道凉飕飕的眼光顶在他身上,抬头一看,正是辛绔,辛绔收回了目光,牵起辛燕的手说道:“小五,我们走。”
楚纨绔的脸一下就垮了,放开云怀远就追了上去:“枝枝,你听我解释!”
辛绔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奴与小妹先走了,二位公子慢慢玩。”
“枝枝!”
楚徵转过身一拳打在云怀远胸口,控诉道:“都是你!”
辛绔本来走得飞快的脚步停了下来,与辛燕转过身目光奇异地看着状似撒娇的楚纨绔与纹丝不动的云世子。
呃,画面太美。
辛燕看向云怀远,他一如既往地沉静,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上面落了桃花瓣来,是天命的风流,便立在中宵风月间看着她,眼中只有她一人的身影。她想起他之前在耳畔的话,像是入口即化的甜食,她弯起眼来,对云怀远脆生生说道:“世子爷,再见。”
她看见他微微颔首,嘴角又牵起那熟悉的笑意后,才转身与辛绔离去。
*
云怀远拨了一部分人手护送辛绔与辛燕到了梦桐苑,梦桐苑守门的小厮睡眼朦胧地起来开门时被吓了一大跳,念叨着:“秦枝姑奶奶,您怎么这会儿就来了?已经四更天了?可别吓小的,小的才在梦中遇着仙女呢?”
辛绔笑骂道:“可醒醒神,没有仙女,只有姑娘我。”
“嘿,您可不就是仙女吗?”小厮揉着眼睛把辛绔迎了进去,又见到躲在辛绔身后的辛燕,眼睛都直了:“乖乖,这儿还有另外个仙女呢!”
辛燕有些不好意思地埋下了头,辛绔抬起手便往那个小厮脑门上敲去:“瞎看什么呢,回去做你的春秋大梦。”
小厮捂着额头,连声叫道:“秦枝姑奶奶,您下手也忒狠了。”
辛绔只给他留下了个背影,拉着辛燕便往里走去,将她安顿好了,临走前拍拍她的头道:“明日便随我回家去,知道了吗?”
辛燕扒拉着被子,有些不情愿地看着辛绔,辛绔笑道:“无论阿爹阿娘做了什么,该面对的都是要面对的,现在不是还有云世子吗?你怕什么?不想嫁了?”
辛燕忙哎了一声:“想……”
“那不就是了,好好睡下吧,明日二姐来叫你。”看到辛燕点头后,辛绔才放心离去。
这一日也是折腾得太过了,辛燕周身都觉着疲乏得很,辛绔走后没多久她便入了梦中,直至次日天光大亮时她才醒转。
她起先是在被褥中扭了扭身子,梦桐苑中的被褥是在是太过软和,比家里的炕头要好上许多倍,睡得她整个人都酥软极了。然后她眼皮动了动,一个人影的轮廓落在她眼中,她以为是辛绔,便又闭上了眼睛,带着睡意呢喃道:“二姐,什么时辰了啊?”
“辰时快过了,”那声音很是低哑,“要起来了吗?”
“辰时都快过了呀。”辛燕在枕头上蹭了蹭,像只猫儿一般,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二姐的声音该是十分清越的,怎么变成了……
她猛地睁开眼,女子英气的眉目印入她朦胧的睡眼中,赫然是那日集市上女扮男装的人,辛燕被惊得往后退去,那女子展眉笑道:“好久不见啊,小美人儿。”
在辛燕受到惊吓的同时,辛绔正坐在场子中看戏台上的戏子们演曲儿,晋嘉与她坐在同一桌的对面,茶碗中盛着碧螺春,晋嘉看着戏子的水袖抛起,对辛绔道:“你家小五呢?”
“在睡呢。”辛绔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手中抓了把瓜子儿在磕:“昨天她累着了,今日就让她多睡会儿吧。”
“你这姐姐倒是当得贴心,什么都为她着想。”
“那是,”辛绔瞥了晋嘉一眼,上下打量他,“怎么?羡慕了?要不要我也当你姐姐,让你体验下这种被关怀的感觉啊?”
“免了免了,”晋嘉赶忙摆手,“你的关怀我受不起,等下阿徵将我生吞了都不带吐骨头的。”
这句话很容易惹人遐思啊,辛绔的目光在晋嘉身上流连,显然又脑补出了另一段风流缠绵的故事,晋嘉被她看得发毛,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上半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辛绔收回目光来,继续嗑瓜子,边嗑边问:“晋嘉,云怀远这人怎么样?”
“阿远?还不错啊。”
辛绔翻了个白眼:“我若是就为了你这句还不错,那问你做什么?随意从街上拦个人来问,都会说定国侯世子是个青年才俊人中龙凤,谁要是嫁给他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就不能说说重点?”
“你想知道什么重点?”晋嘉卖起关子来,辛绔一把瓜子便向他丢去:“说不说?”
“哎哎哎,秦枝你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太好,爱动手动脚地,哪里像个姑娘。”晋嘉忙抬起衣袖来挡住了脸,瓜子噼噼啪啪地打在了柔软的衣袖上,落在了木桌,辛绔的另一把瓜子又举了起来,带着高深的笑意:“姑奶奶从不打男人,今天为你破了这个例,嘉嘉,你觉得好不好?”
“不好不好!”晋嘉第一时间把凳子往后拖,珍爱生命,远离辛绔,辛绔笑眯眯地放下了手,又捏起了一颗瓜子放在唇齿间,对晋嘉扬扬下颌:“说吧。”
“你啊,”晋嘉摇头又叹气,把凳子挪了回来,捧起茶喝了一口,讲道,“你也知道,人若处于高位了,那么动心这件事就变得很难,尤其是处于阿远的那个位置,则更是难上加难,在辛燕之前,他并未能遇到这样让他动心的人,所以,你大可放心。”
辛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定国侯与定国侯夫人呢?”
“云世伯与温姨都是好相处的人,唔,我最近听说云世伯在侯府内种白菜,辛燕若是嫁进去了,指不定还能与云世伯交流交流这方面的经验。”
被瓜子给呛到,辛绔猛地咳了起来,好容易缓过气,不可思议地看向晋嘉:“定国侯……种……白菜?”
晋嘉用一种这很奇怪吗的眼神看着辛绔:“云家的担子云世伯早就撂给了阿远,这你不知道吗?”
辛绔摇头,晋嘉有些感叹地说道:“云世伯和温姨其实一直都想要阿远娶个贤内助来着,我瞧着辛燕也十分聪明,虽然现在是白纸一张,跟着阿远的话指不定也能帮上忙。当然了,不会也没关系,我觉得阿远一个人就够了,而且还有……”
说着说着晋嘉的脸色突然就变了,辛绔正等着他的下文,却久久没有听到,奇怪地转过头来看向他:“继续说啊?”
却见晋嘉脸色惨白,像是想起了极为悲痛的一件事情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辛绔把手中的瓜子一扔,绕桌过去替晋嘉抚背,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好一会儿晋嘉才平息,脸色却依然十分难看,他摇摇头,道:“没,没事……”
辛绔缓了口气:“那就好。”
然后又皱眉,说道:“我总觉得对于云怀远我似乎忘了什么事情一样,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到底是什么呢?”
晋嘉抬头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巴,却没有说话。
辛绔依旧在冥思苦想着到底是忘了什么事情,突然一个小厮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对晋嘉说道:“不好了晋老板!楚姑娘闯进来了!”
晋嘉身体猛地一僵,辛绔疑惑地问:“楚姑娘是谁?”
与此同时,辛燕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一颗心疼得揪了起来,她秀气好看的眉毛也拧做了一团,如层层叠叠的远山。
眼眶泛红,被毯遭她紧紧揉在掌心,花团锦绣都皱在一起,她觉得天地都要塌陷了。
那女子方才带着笑,对她说:“幸会,我是定国侯世子妃,楚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