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不是还有小半斗米吗?”
桌边的男人拾起筷子,在汤水里转了个圈,不见米粒,神色浮现不耐。
天都黑了才吃了今天第一顿饭,可赵三娘居然只拿出这些东西!
油灯置在桌上,烛火隐约照着三张脸。
面貌姣好,情貌柔顺的女子揽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苍白的唇一抖,虚弱地辩解。
“顾家老婶子病了多日了,顾娘子求到了我赊一点米。寻、寻常邻里间都会互助些……”
沈丘想起那个能在村口连骂七天不歇的老太太,神态平静:“那是假的。”
她急促补充:“头昏!躺在床上几日没力气下地了,顾家娘子说就怕熬不住这个冬天了。”
这一下沈丘沉默得有些久。
“……那不是病的,是饿的。”
今年是个荒年,地里的庄家不长,余钱都要交官税,没米没钱的,熬到冬天多少人家都撑不住了。这段日子他见不少人家都闭着门,房顶上不见一点烟,怕是久不起灶台了。
可顾家和沈家素来有恩怨……
沈丘端起碗喝汤,健壮的手臂像是铁钳,孔武有力。
沈乔咬着筷子,笑眼眯眯地望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被沈乔看着,沈丘就浑身不自在,像是蚂蚁爬。
沈丘刚一放下碗,沈乔就捂着嘴,咯咯如银铃乍响。
“笑你爹干什么?”
沈丘背后发凉,微眯着眼,瞥她一眼。
“爹啊,不像是猎户!”
她似乎觉得有趣,极其大声。
沈丘头皮一炸。
“那像是什么?”
隔了好一会,他问。
沈乔咧嘴笑,笑出了傻狍子相:“像是野猪。”
“野猪吃东西跟人吃饭不一样,是用鼻子拱食,我看爹也差不多嘛。”
她哼哼两声,是在学她爹刚刚的样子。
沈丘哈哈大笑,捏了捏闺女的鼻子。
赵娘子无奈。
“哪有跟姑娘家讲这种糙话的。”
赵娘子轻声抱怨,把碗筷收拾了,将沈乔抱到床上。
沈乔在床上摸到了自己的陶泥罐子,虫子冲着她摇晃着幽紫的尾巴,不断要求着血食。
忽然又眨巴下眼睛,转头问自家赵三娘。
“娘,野猪长什么样啊?”
“什么?”
赵娘子没听清。
她刚从自己的棉衣里掏出来几团棉花,忙着将沈乔的棉裤再续长一些。
旁边的沈丘在火堆旁边擦着自己的一把爱刀,闻言倒是看向榻上。
沈乔趴在床上,捧着脸又发问。
“娘,野猪肉好吃吗?”
赵娘子给沈乔续长小棉裤,她侧着脸,烛光在她脸侧摇动,过了一会才听见赵娘子婉转的声音轻言道:“那个不好吃,臊得很。”
“那我回头要告诉牛柱哥哥,让他别再吃了。”沈乔点点脑袋。
既然赵三娘都说了,那野猪肉定然是臊的,血也是臊的。
沈却误会了她的想法,道:“若你想吃,等你长大了,爹娘就把你嫁给牛柱,天天吃。”
沈乔摇头:“你们都不知道,他都九岁了,还尿床。”
赵娘子从头巾里摸出根细细的银针,银光一闪就缝好了衣裳。
她把裤子给沈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怪不得夏时牛柱他娘跟我要什么偏方,当时还和我说是娘家弟弟夜里漏尿。”
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
话到这时,门板砰砰响了两声。
“这时候谁来啊?”
赵娘子开了门。
“嫂子。沈大哥。”
“牛二弟?”
外头站着的是居然是牛柱他爹。
沈丘将自己的刀放到一边,站过来迎客。
“你怎么来了?”
牛叔笑道:“沈大哥还不喜小弟造访?”
“二叔。”
沈乔放下陶罐,兴冲冲地扑上去。
“哎呀,乔乔!又长高了!牛柱还念着要找你玩呢。看二叔给乔乔带了什么?”
牛叔笑眯眯地掏出一团纸包着的小东西,打开一看,是几块糖。
沈乔眼睛一下子亮了,但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二叔,太贵啦,乔乔不要。”她眨了眨眼,乖巧地道。
“拿着吧,二叔家里有的是。”
牛叔硬是塞到了沈乔手中,摘下挡雪的蓑笠。
赵娘子见要说事,便低下头嘱咐闺女到一边玩。
沈乔哦了一声,跑到了隔壁屋子的凳子上坐着。
屋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她“听”见牛叔大马金刀地往主位上一坐,便粗声粗气地开口了。
“上次我给你说的那头熊,大哥考虑得如何?”
“我还是那句话,不去!”沈丘的态度强硬。
“我就直言了,这山里已经有了消息,我这次请你,是要拉你一把。你家中这情况,总不能让你闺女一辈子住这泥房吧?哪有这样做爹的!”
沈丘好一阵没有说话。
牛叔喝了一口赵娘子上的茶,又呸地吐了茶叶梗。
“跟着官家人做事,你怕啥!不就是猎头熊,胆子怎么这么小!”
沈父沉默了一会,道:“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便是我全家都饿死了,我也不可能去!”
沈乔觉得无趣,摸出裤兜里的糖,一点一点掰碎喂给墙角爬行的蚂蚁。看着它们欢欣雀跃,因为从天而降的食物而拼命地搬挪。
她都听说了,瑶山上有了只大熊,官府派了好些人去封住山,不让熊下来伤人。
她爹也要去猎熊了?
“沈大哥,你要是去,就是头等功!”
“这功劳谁爱要谁要,我可不稀罕这要人命换来的功劳!”
沈乔叹了口气。
确实,猎熊太危险了。
要是有了个好歹……可就麻烦了。
不知道说了什么,牛叔气愤地起身就走,赵娘子送蓑笠追到门口喊都不停脚,只留下一句:“你这当娘的也劝劝!哪有这样的,见着地上的钱都不去捡!”
回来的赵娘子去收茶碗,犹豫着,慢慢挪动到沈丘身侧坐下,轻言道:“乔乔长高了。”
“顾家要补养,乔乔应该也得补点油水。方才我抱乔乔,姑娘又轻了二两。”
“我会去想办法的。”
“想想想!难不成你又要翻山越岭去跟你娘借粮?就是跑一趟山又怎么样?平时也不见你怎么没血性!”
见到里屋热闹起来,沈乔忙换上一副不安惶恐的表情,冲进去抱着赵娘子着急干喊:“娘!别哭别哭!吃糖吧,吃了就好了。”
她将喂蚂蚁剩下的糖塞给赵娘子。
沈乔看着赵三娘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目光流动,似乎心疼地看了一会,然后搂着她哭得更厉害了。
沈父一跺脚,叹了口气,拿着斧子去了院子里,接着响起了沉闷的劈柴声。
赵娘子眼泪渐渐就止住了。
赵娘子拍着沈乔,娘俩拥着睡了。
沈乔想着牛二叔说的猎熊的事,想着想着,渐渐上了困意,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就听见门口有动静,沈乔一个激灵,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门忽然被打开了,沈乔感觉到有道影子在床头站了好久,那人浑身的寒气,雪粒子都掉到她鼻子上了。
沈乔就快按捺不住,睁开眼喊爹的时候,又感觉到他爹转身走了,到正屋里拿了什么东西,一阵轻微的响动后,又是门关上的声音。
沈丘走了没一会,赵三娘从榻上起身,披上衣裳在门口站了一会,又回来在屋里点了火堆。
沈乔也爬下来,蹬蹬跑到赵娘子旁边。
赵娘子敞开衣裳搂着她问:“怎么不睡觉?是娘刚才把你吵醒了?”
沈乔仰着小脸,道:“自己醒的。”
赵三娘微微一笑:“走,娘搂着你睡觉。”
沈乔摇了摇头:“我和娘一起等爹爹回来。”
沈丘一路直奔瑶山山脚下。
远远地望见了一排黑黢黢的人影子,个个穿着甲胄,有的带着弓,有的带着剑,雪亮雪亮的刀锋,竟是比雪天还寒。
一见到沈丘来了,牛二就大喜地迎了上来,用力拍着他肩膀。
“哎呀!可算是想明白了!我就说谁还能跟钱过不去!有你这大功,你们一家三口也不用挤着那一间破茅屋里了。”
沈丘只扫了一眼,语气淡淡:“走吧。”
他越过众人,径直向着山上去了。
“牛二哥,这是谁啊?气性这么大!”有人不服气,这么多人大冷天的等他一个人,一句谢不说也就算了,还给他们甩脸子。
接着有见识的扇了他一脑门。
“你懂个鸟腚!山上这么大,进去十个,八个找不到回来的路,只有沈大哥最熟,原先荒年的时候村子里没粮吃,是他带着咱们跑山上!每回都能平平安安带着村里人回来!对咱村有大恩!”
身材瘦长的小伙咂舌道:“怪道都要等沈大哥来才敢走。”
“只是咱怎么大半夜的上山啊。大冷天的,熊都在树洞里头,哪能找到?”
牛二盯向年轻人旁边的胡子:“你找的人?怎么连事儿都不知道?”
胡子低声告诉他。
“他就是一个乞丐,来之前不敢跟他说明白,怕走漏了消息。”
挺谨慎。
牛二快走了几步,让他们跟上。
胡子暗出一口气,怕他不明白,对那人说:“你个憨小子,还真当我们是来猎熊的?记得之前上山前让你看的那张画像吗!”
年轻小伙子点点头,来的时候确实让他们好生记牢了画像,但他却越发疑惑:“难不成我们是来找人?”
出动怎么多的人马,就为了找人?
这不会是什么贵人吧?
心里头胡思乱想着,却听见有道声音冷冷道:“不是找人。”
“是杀人。”
年轻小伙仰头看去,夜晚林子里光影模糊,只有雪光照着黑漆漆向前走的影子,而他的面容一半藏在阴影里。
是沈丘。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文广告位
《嫁给科举文男主的早逝兄长》
楚月栖穿成了科举文男主的美貌恶毒寡嫂。
一睁眼便在“案发现场”,原主趁着醉意,直接将男主的哥哥捂死在新婚夜,以求能嫁给男主。后来说漏了嘴,直接气的男主的娘一病不起,抑郁而终,男主将人扔进大牢,原主受尽折磨而亡。
她来时,柔弱不能自理的美貌小病秧已经停止了呼吸。
天要亡我!她立即放开被子,快速将人救起,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看着男主的哥哥死在她手上!
**
玉澜清幼时为了救弟弟伤了根基,自此难离药石,尽管姿容清绝,仪态风流,也无人愿嫁,只怕一进门就守了寡,无奈之下,家里给他买了一个小媳妇儿。
他性情淡漠,更是体弱多病,不知能到何时,所以从未将婚姻之事放在心上,自是不愿,却拜倒在娘亲的眼泪下,暗中交代弟弟,若身死,便放她自由。
只是,没想到一语成谶,他新娶进门的小媳妇毫不客气的送他上了西天。
玉澜清:做人……不能那么狗!
玉澜清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还会有第二种可能,可他柔弱的妻子硬是将他从行将就木的沼泽中拉出来,自此,一门双星,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