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药碗没多久,门就被人推开了,大玉儿站在门口,看见我,脸上绽出笑意,“正寻思着来看你醒了没有,可是醒了,我都快担心死了。”
她走到床边,扎伊为她端来凳子放在床边,她顺势坐下,伸手就要拉我的手。
我的指尖在碰到她的手指时,猛地一缩,如同触电般收回来。
大玉儿惊讶的看着我,眼里竟是错愕与不知所措。
我也是惊讶,抬眼对上大玉儿目光时,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失态,我突然觉得自己对她好像没有从前那种亲密的感觉了,此刻对着她,终有一种疏离,没办法亲近。
我的脑海里闪现出那个梦,苏麻喇姑对我说的那些话,让我打了一个激灵,她最后在在我眼前消失的面前瞬间定格,我倏地想起,真正的苏麻喇姑已经脱离这副壳子,现在主宰这副身躯的,只有我,顾曦!
相对静默一会后,我收敛心神,对着大玉儿讪笑道:“我尚在风寒中,万一染上了格格,那如何了得,不管如何,格格总要忌讳的。”
大玉儿闻言,旋即释然,笑道:“哪那么金贵,不过是风寒罢了,我大玉儿好歹是草原里出来的,才没那么容易就染上的。”
见她撅着嘴,似是不满的样子,我惹俊不禁,掩嘴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嗓音道:“格格说的是,格格身健体壮的,奴婢竟然小瞧了格格,是奴婢不对了,该打。”
“确实是该打,”大玉儿也不客气,抬手就要往我身上敲打,被我躲过,笑着道:“格格莫打,奴婢这会子身子弱着呢,若是打坏了,日后谁来伺候您呢?”
“少臭美了,没了你,还有扎伊呢,而且姑姑也派了几个人伺候,如今你是多余的了,”大玉儿莞尔,装出一脸鄙弃的道。
我啊了一声,做出受伤的样子,看着大玉儿委屈的道:“格格真真是狠心,有了新人伺候,就不要奴婢这老人了。”
大玉儿被我逗得咯咯直笑,一时忘形,握拳在我的肩上锤了一拳,我病后初愈,哪里经得起这么一拳,立即吃痛的皱眉,大玉儿脸色一白,忙扶着我,关心的问道:“苏麻你没事吧?”
我扶着肩,笑着连忙摇摇头,“没事,格格不用担心。”
“那就好,”大玉儿这才放下心来,一脸歉疚道:“我下手太重了,对不起,算了,你好好休息,我还是不打扰你了,明日再来看你。”
我没有拦她,而是颌首,“格格慢走。”
大玉儿恩了一声,“那你好好休息。”
目送大玉儿离开后,我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扎伊送完大玉儿,推门进来了,一阵风吹入,吹的床前帘幕连连晃动,一股寒气也随之扑面而来。
我睁开眼睛,侧头看着门的方向,扎伊已经关上门了,我有些失望,耳边听见扎伊在碎碎念:“近来的天气真是越发的凉了,院子里的梧桐叶都快被吹光了。”
我心中怅然,原来秋天真的到了,万物枯竭,不复往日生机,时光如梭,转眼又要是一个轮回了。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
站在屋檐上,看着院子里秋景,秋风带着梧桐叶,呼啸着簌簌落地。
我身披单衣,有一阵清风吹来,冷意袭来,让我打了个哆嗦,更加拥紧了衣裳。
站了好一会,我走下台阶,踏着枯叶,伴随着咔咔的碾碎声,走近梧桐树。
等站定后,我抬头看着树冠上的叶子屡屡被风吹落,没有丝毫的留意,瞬间便摔落在地,偶尔发出哒哒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有些空灵。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望着眼前的老梧桐,我有感而发,悠悠的叹了一句。
长叹一声后,我正欲转身离开,听见有人在我的身后开口道:“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我一惊,回头去看是何人,发现是皇太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院子里了,负手看我,嘴角习惯性弯着一些弧度。
我这才放下心来,看着他,嗤的笑了起来,“原来八贝勒也会这些文绉绉的诗,若不是知晓八贝勒的身份,奴婢怕是会以为八贝勒其实是汉人。”
对于我的嘲笑,他不恼反笑道:“李白这首《秋登宣城谢眺北楼》用来形容此刻的情景,倒也是妥帖,你用的倒是应景。”
“谢爷夸奖,奴婢只是不过学了一些皮毛,不想在爷面前卖弄了,”我虚虚一笑,看着皇太极道。
他笑了,走下台阶,向我走过来,又是一阵风吹,吹落满眼梧桐叶,不时落在肩上。
他的脚步轻慢,容颜在落叶间交错,我突然有些错觉,一种恍若隔世的念头涌之而上,看着他向我走来,距离虽短,却有种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风啸而过,一片落叶落在他眼前,他伸手接住,躺在手心,对着我,唇角弯起,眉眼间尽是恬然祥和,望着我的时候,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什么呢?”皇太极站在我的面前,出声问道。
我倏然惊醒,发觉自己竟然看一个男人看的出神,不禁懊恼,脸上微热,尴尬的笑道:“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皇太极显然不信,挑着眉梢,含着戏谑看我。
我的脸颊更烫了,嘴上仍旧是否认:“自然是真的,爷不相信算了。”
他眉眼一弯,溢着笑意说:“你这么急着否认做什么?我就是问问而已,莫非你心虚?难道你方才你是在向我?”
“你”我被戳中心事,顿时语塞了,看着皇太极谑笑的模样,顿觉羞恼,道:“奴婢有什么好心虚,爷爱信不信,奴婢身子不适,先回去歇着了。”
我侧身就要从他身旁走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手腕被他拉住,他笑意不减,眉心微蹙,略带责备道:“说你两句,你便闹了,那你气我的时候,这帐又该如何算?”
我沉默了,想起那天夜里,皇太极被我气的挥袖离去的样子,险些就笑出声来,可是碍于当事人在场,不得不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