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苗头

坐在梳妆前,让九篱梳头发时,看见昭月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食盒,送到我面前,俯身道:“姐姐,这是叶赫那拉侧福晋送过来的,说是自个做的小点心,让姐姐尝尝。”

我摆手让九篱停了动作,示意昭月打开食盒,我凑近一看,瞧见里头放着小碟子,上头摆放着精美的小点心,看样子是真的费心思的做的,我不由得冷笑两声,道:“劳她费心思了,竟想到给我做点心。”

九篱握着梳子,也是探头看了看,眉头不经意的皱起。

我对着昭月挥手道:“将点心放下吧,去取汤婆子,今儿个又冷了,冻手的很。”

昭月不疑有他,将食盒放在梳妆台前,就退下了。

昭月一走,九篱就凑到我耳边道:“姐姐,这点心有问题。”

我并未多惊讶,只是笑着扬眉问道:“为何?”

九篱放下梳子,拔下头上的银簪,拨了一块点心出来,用银簪子在糕点中央扎下去,再□□时,银簪末端已是乌黑一片,九篱的脸色微变,诧异的道:“好烈的毒,叶赫那拉氏好狠毒的心肠。”

我看了看银簪,眼皮子微抬道:“你怎知这糕点有问题?”

九篱放下银簪,恭敬的道:“叶赫那拉氏素来与姐姐不和,怎会突然起了心思给姐姐送来这般精美的糕点,这里头必是有古怪的。”

我赞赏的点点头,拾起她放下的银簪子,将糕点又拨回了原位,仍是笑着道:“看来叶赫那拉氏在府中树敌颇多,多少人想着诬陷她,置她于死地。”

九篱微微诧异,瞪大眸子,指着食盒,道:“姐姐是说这点心不是叶赫那拉氏送的?”

我恩了一声,为她解释道:“叶赫那拉氏再蠢,也不会傻到在点心里下这么明显的毒,摆明了要将自个陷于不利之境,所以这点心或许是她送的不错,只是这毒就肯定不是了。”

前世叶赫那拉氏与颜扎氏勾结,用那么隐晦的方式让大玉儿中毒,险些就丧了命,那场景我至今还记得呢。

说完,我扔下银簪,盯着食盒,道:“将这点心原封不动的送到大玉儿那边去,告诉她两句话,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太过分了,她若是想借刀杀人,就要找一把锋利的刀,叶赫那拉氏显然不是那把刀,愚蠢。”

我斥责着,心里的讽笑更甚,在这府里,明面上是叶赫那拉氏得势,处处欺压着大玉儿,可是暗地里分明是叶赫那拉氏被大玉儿牵着鼻子走,莫不是大玉儿授意,叶赫那拉氏怎会无缘无故给我送点心,只是叶赫那拉氏太蠢,连自己被算计了都不知道,殊不知今日我若是用了这点心而中毒,大玉儿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从而一箭双雕,一举除去了两个人,不过叶赫那拉氏能在这府里生存下去,她还得庆幸她够蠢,尚有利用价值。

九篱哦了一声,盖好食盒后,又拿起梳子为我梳发,眼神里有几分不解,想问我又不敢开口,忍了许久她才开口:“姐姐既然不喜大玉儿,又为何要留着她,直接除了她不是更好?”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九篱,盯了许久,盯得她有些不自然了,眸子里有了几分了然,又是开口问道:“姐姐恨她?”

我沉默了一会子,莞尔道:“是啊,你猜的很对。”

九篱似乎是受了惊吓,立即停了手里的动作,对着我跪下,俯首道:“姐姐恕罪,九篱逾距,不该猜测姐姐的心思。”

“起来吧,”我用手拢了拢鬓间,懒懒的发话道:“你说的是实话,何罪之有?”

九篱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地上起来。

“你说的不错,我是恨她,正是因为恨她,我才会留着她,”我盯着镜子里的九篱道。

九篱又是疑惑的表情,皱着眉头问道:“为何?”

我放下手,收回了目光,只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悠悠的道:“我若是想杀她,何必忍到今日,正是因为我恨她,所以我不仅不会让她死,还要她痛不欲生的活着,我要剪除她所有的羽翼,让她匍匐在我的脚下,任我掌控,要生则生,若是死也要她死不瞑目!”

本以为一番话会让她有所惊吓,可是只见她神情激动,眼睛里簇起一团火苗,嘴里重复呢喃着我的话:“要生则生,若是死也要她死不瞑目!”

我见此,只是叹息两声,摇着头,似是感概,又似是话中有话的道:“所以要想复仇,操之过急是万万要不得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你有时间,有耐心,什么事情做不成。”

九篱似乎是听懂了我话中的含义,凝着眸眼看我,隐约有泪光浮动,轻颤着声音叫道:“姐姐”

她还没说完,就被我挥手打断,看着她道:“有些事情我不想知道,你若是想说,我自然不介意,只是我希望的是有天你可以心甘情愿的说,而非一时冲动。”

九篱的话又咽了回去,定定的看了我好一会子后,终于是点点头:“是。”

我揽镜自照了一番,起身,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头道:“爷现下在哪里?”

九篱回道:“书房。”

我恩了一声,勾唇笑道:“去为我准备一些糕点,我要去书房。”

九篱先是呆愣,然后想通了什么般,唉了一声,挤眉笑道:“九篱知道了,姐姐终于开窍了,晓得要去讨好爷。”

我的笑容一下子僵在那里,很是无语的看着九篱明显有些兴奋的脸,也不想解释了,而是点头,“既然知道,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九篱是了一声,扔了手里的梳子,起身跑出了屋子,我见她难得轻松的样子,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的摇头笑了。

到了书房前,门口有人守候,我认得他,正是那晚我误闯布落湖时,被他用剑拦住了去路的侍卫兰英,兰英一见我,也是惊讶,看着我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抱剑对我拱手道:“卑职见过侧福晋。”

我朝他点点头,问道:“爷在里头?”

兰英点点头,是了一声,我抬脚正欲往里走,却被他伸手拦住了去路,“侧福晋等等,爷在里头处理公务,不方便见侧福晋,请侧福晋回去。”

我还未开口,九篱就冷着脸,上前一把拍开了兰英的手,提高音量的不悦的喝道:“怎么说话的,主子想去哪儿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奴才来管了,快让开,让主子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这么被人训斥,兰英的脸有些红,看着九篱有些气恼的道:“这是爷的命令,卑职不得不奉行,还请侧福晋见谅。”

九篱还欲说些什么,被我制止,我轻笑道:“既是这样,就不难为你了,我做了些糕点,烦请你交给爷,让他尝尝,我先走了。”

兰英不曾想,我并未胡搅蛮缠,有些惊讶,却是感激的一笑:“卑职明白,侧福晋慢走。”

九篱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将食盒往兰英的怀里一放,没好气的道:“看好了,别磕着碰着了,弄坏了你赔不起。”

看着九篱的模样,我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妮子素日里很是端庄,怎遇上了兰英却是这般的泼辣模样,很是耐人寻味啊。

我转身便要走,却听得里头后面传来开门声,回头看时,发现是一个少年,一身青衫,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利落,虽是笑着,却是笑里藏刀,叫人心里随意不敢小觑,他对我拘身行礼道:“侧福晋,爷让您进去呢。”

我瞧瞧他,颌首笑道:“有劳。”

九篱这回开心了,对着兰英挑衅的扫去一眼,劈手将他怀里的食盒夺了回来,跟在我后头就要进去书房,走到门口处被少年拦下,少年笑吟吟的道:“爷只让侧福晋一人进入。”

九篱看看我,我伸手将食盒取了过来,对她道:“你就在这等着吧。”

九篱是了一声,退了回去。

少年侧身让开了路,对着我躬身道:“侧福晋请。”

我提着食盒,踏步进了书房,刚进去,门就被关上了,回头看,发现那个少年并未跟进来,我转回身子,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桌子前的皇太极,他执着一支狼毫,不知在画着什么,神情恬静,丝毫不为外界所动,笔尖流线般在纸上勾勒,垂眼间,隐隐中透出的静谧如化境般,叫人看不得真。

我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没有走过去。

皇太极画了一会子,突然抬头对着我笑道:“你打算一直站着哪儿吗?不是说为我做了点心,还杵着做什么?”

我如梦初醒,抱着食盒,扬起笑容快步走过去,绕过书桌,站在他身侧,将他所做之画尽收眼底,只一眼,我的表情立即僵住,手上一松,食盒就掉在了地上。

一袭异域风情的彩衣,合着两股漂亮的麻花辫,眉眼俏皮,眼角微翘处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如同烙印般显示着主人的身份,不是苏麻喇姑是谁?

我魔怔了一般,看着画上的人,脑海里再次回想起来到这个世界前,我曾经见过一幅画,而那幅画与这幅画无疑是一模一样的,原来是皇太极所做,我愣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我曾经怀疑这幅画与我穿越息息相关,不曾想一语成谶。

我怔愣着向后退了几步,脚上没站稳差点摔倒,皇太极伸手扶住了我,神色并未见多惊讶,竟是笑意盈盈的看着我,道:“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仰着脖子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子后,启唇想说什么,却是咽了回去,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装作轻松的模样,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爷的画技很好,将人画的这般逼真,妾身佩服的很呢,这才惊得脱了手,将食盒给砸了。”

说完我蹲下身子,麻利的收拾了残局,起身看着皇太极。

皇太极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却是笑意不改,哦了一声,颌首道:“原来是这样,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教你。”

我忙摇头,轻笑道:“还是不用了,妾身愚笨,学不来这等高雅之事,还要白白费了爷的时间。”

皇太极将我扶起,握着我的手,不由分说的让我握起毛笔,重新取了一张宣纸,对着我道:“不会就学,一个月不会就一年,总会学会的。”

我抓着毛笔,看看他,又看看桌子上的宣纸,犹豫了很久,终于是沾墨在纸上随意的划了一道。

皇太极见了,终于扬眉,点了点头,“继续。”

我沉沉的吸了一口气,继续挥墨在宣纸上画着,几笔之下,便勾出了一个漫画人物,我对漫画并不擅长,只是凭着记忆去乱描的,说不上生动,却有几分趣味在。

皇太极见了,端详了好一会子,笑道:“画的不错,还有天分,日后若是勤加修炼,必有建树。”

我放下笔,受宠若惊般对着皇太极行礼,“谢爷夸赞。”

皇太极但笑不语,将桌上的宣纸取了晾在了一边,牵着我的手,看了看地上的糕点时,摇头道:“可惜了,我正饿着呢,就叫你摔了。”

我忙赔罪道:“爷若是不介意,妾身还可以再做一些送过来。”

皇太极想了想,接受了我的提议,说道:“不必这么麻烦,就去你院里头等着,不必送过来了,省的你又摔了。”

他有些委屈的抱怨着,好似一个得不到糖果极其失望的孩子,我被他逗笑,抿着唇道了声好。

皇太极握着我的手便走,打开门,就看见兰英他们,不仅如此,还多了一个不速之客,豪格。

他安静的站在门口,见我与皇太极出来时,目光停在我与他牵着的手,多了几分探寻与深究。

皇太极也是瞧见,神色微敛,一副严父的模样,望着豪格道:“你不在宫里头,跑到这里做什么?”

豪格不引以为意,只是低头,谦逊的道:“儿子听说额娘这几日频频咳嗽,心里挂念,所以特意从宫里头带了上好的枇杷露出来,让额娘试试,适才从额娘处出来,想着要给阿玛请安,便过来了。”

豪格说的在情在理,让人挑不得错,可是皇太极却是冷下脸,极是不悦的道:“你额娘若是要枇杷露,自会让人去取,无需你操心,你只需好生学习功课便是,倘若还有下次,决不轻饶。”

皇太极说着,甩手便走了。

我站在那里,看了看豪格,他的脸色并未有太多的变化,反而是看着我时,神情多了几分冷漠,似是很失望一般,我有些愣住,心思一转,顿时明白了过来,看来他是对我起疑心了,心中一阵叹息,是又气又失望,不由的扬唇回了他一记冷笑,跟上皇太极的步伐离开了。

好容易追上了皇太极的步伐,他却突然停了下来,表情已不是方才那般恼怒,反而对着我揶揄道:“真慢!”

我停下脚步,有些气喘,却是不屑的道:“爷走得急,而且步子大,妾身如何能跟得上,妾身倒好,还嫌妾身慢。”

皇太极也是不屑的嗤了一声,上前来牵着我的手,慢慢的走着,边走边说:“明明是乌龟,非要说自己是只兔子,你羞不羞?”

我立时气恼,对他嗔道:“你才是乌龟。”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绷着脊背,回头眯着眸子,透着几分危险的味道,压着声音问我:“你说谁?”

我被他气势所摄,咽了一口口水,很是不争气用手指着自己,怯懦的道:“我。”

皇太极静默了一会,先是唇角一弯,然后迸发出哈哈的大笑声,看着我摇了好几遍头,最后都笑出了眼泪了,用手指揭去后,用手拍拍我的头,用很是无奈的口气的道:“难得你有自知之明啊。”

我气的差点要破口大骂,可是又不得不忍回去,只是看着皇太极,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声是。

皇太极牵着我又继续走,走到一半时,我忍不住的开口道:“爷不觉得对大阿哥是不是太严格了些?”

他好像早知道我会这么问一样,没有惊讶,反而是点头,恩了一声,继续走,走了几步才说:“他到底是太年轻,容易冲动,遇事不明是非,我若不敲打敲打他,只怕他日后会误入歧途。”

我的心头一冷,也有些酸涩与心疼,看着皇太极背影,他的背很宽大,看起来坚不可摧,却有想象不到的脆弱,或许对于豪格在背后的动作他并未一无所知,只是他不说而已,由着豪格去做,想必是下了好大的决心。

不知是什么样的仇恨让豪格这么恨皇太极,让他疯狂想往上爬,将自己的父亲踩在地上,皇太极想必也是知道的,不知他心里是何感想,想必是不好受的。

我下意识般抓紧了他的手,咕哝软语的道:“你也说他太年轻,等他长大了,就懂得你的苦心了。”

皇太极的脚步微滞,低头看了看我,笑着点头了,道:“希望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三月有话说:皇太极同学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收服苏麻同学,大概就在下一章或是再下一章,想看皇太极同学是怎么收服苏麻同学,给我举个爪,不举爪的送到大玉儿面前打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