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撒子知道票号被查封时,先还准备自己去解决,所以并没有告诉老夫人和皇妃。可找了一圈儿人,每个人都是避之不及,哪还有肯帮忙的。撒子这才着急了,只得将此事告诉了皇妃。皇妃这时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想到老夫人的警觉,她真是自愧不如。她还是太幼稚了,幼稚的乐观。
可思来想去,此事还得是从义王身上解决。而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能够找到一个能帮着义王说话的,哪怕是能在暗中出力想办法的人。也强过她出头露面。她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那样的话,非但于事无补,还会把她自己也牵连进去。若是她再出什么事情,那应皇子在宫里可就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小麻花出去两天了,可却没有一点消息。就在皇妃心急如焚时,传来一个更加可怕的消息,说衙门里的人在义王府搜出了大量印有户部大印的银票。人们这才知道,原来户部今年刚收回来的税银竟在一夜之间,被人偷了个一干二净。之所以一直没人知道,是因为朝廷有意在封锁消息,暗中访查。
户部一年的税银,那都是每一个人,不管是农户,商户,甚至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婴儿出生需纳人头税——一分一毫缴纳上来的,他们为了这点税银,得吃多少苦,受多大罪,甚至“老翁佣纳债,稚子卖输粮。”可却有人敢将他们忍饥挨饿卖儿卖女的血汗钱窃为己有!一时,百姓群情激愤,都要求将偷盗税银的人处死,将其所有财产充公。
撒子听到这些消息,赶紧把府里里里外外重新布置了人手。好在如今老夫人跟皇妃住在一处,便把西府和角门关闭,只重点守护东府。他和大麻花则带着一队人四处巡视,以防有人闯进来。
撒子早就知道紫玉答应了跟他的婚事。因此,对东府更是有着一种休戚相关的责任感。丫头们看见他都是笑吟吟的,还叫他撒子哥。他知道这都是因为紫玉的关系。丫头们是爱屋及乌。所以更加注重自己的形象,使得人们都惊叹他变得年轻了。紫玉也不再完全躲着他走,偶尔的他还能在院子里看到她。虽然离得远远的,可他还是一阵心潮澎湃。知道那将是他的女人。
是大麻花提醒他,说既然人家姑娘已经同意了,你是不是得送人家一个定情物啊?这也是一个约定和承诺,让人家姑娘知道你的心意。撒子觉得大麻花说的很对,便花重金购得一块紫色的玉石,让人雕刻成一对鸳鸯。一直随身带着,想找机会送给紫玉。
得知小麻花回来了,皇妃便跟老夫人商议,看怎么能支开丫头们。让撒子和大麻花也来听听小麻花打听到的消息,从而一起商量对策。
老夫人也为难,毕竟如今府里应皇子不在,只她们孤儿寡母的,让撒子这些个男丁进内屋不大合适。况且还得支开丫头们。
就在这时,天赐良机,纷纷扬扬的下起大雪来。皇妃一看见下雪,顿时计上心头。便闹着要去园子里套鸟。皇妃已经很久没有想到园子里去了,套鸟这些的更是成了过去式。她如今正致力于做一个优秀的妈妈,培养一个优质的宝宝。每天除了琴棋书画,就是心灵鸡汤。早把追兔兔套麻雀这些不堪的往昔大踏步的甩到了身后。因此,丫头们一见她又故态复萌,都很惊讶。以为最近府里出事太多,皇妃一时着急又犯病了。
老夫人也有些糊涂,不知道皇妃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听见皇妃让大小麻花和撒子一起去,这才反应过来,便说自己每天在屋里闷的发慌,也想出去透透气,再说也不放心皇妃,要跟着他们一起去。
丫头们都暗暗叫苦。一个皇妃已经够她们招呼了,这又跑出来个老夫人。一个是四个多月的身孕,一个是八十多岁高龄,这哪一个也不是利索的人。哪一个有个磕了碰的,她们也担待不起啊。老夫人过来时,还嫌这边屋小人多,就只带了一个韶华,要真有什么事,那可都是她们这边的责任。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皇妃执意要去,她们也没有办法,只得小心翼翼的跟随在两人身边。好在皇妃叫了撒子和麻花兄弟两个。去了园子里,皇妃要在这边套麻雀,老夫人要到那边赏雪景,要不是有撒子他们,几个丫头得跑断腿。最后还是皇妃体恤,让她们只管照顾好老夫人,说她这里有撒子他们就行了。丫头们这才消停下来。
老夫人兴致很好,几乎把个园子逛遍了,走的气喘,就随便坐下来歇歇。也不怕冷。丫头们都说老夫人身子骨更硬朗了。
“唉!”老夫人叹气,“都是有今儿没明儿的人了,趁着能走,便多走走,到了那边,有的是歇的功夫。”
老夫人说着,用拐杖顿顿地面,意思是到了地
丫头们互看一眼,都觉得老夫人说这话有些犯她自己的忌讳。
直到皇妃在那边叫了,老夫人才看着恋恋不舍的往回走。
“皇妃套着多少麻雀啊?”灵儿看着皇妃装麻雀的网兜问道。
“套了……很多很多!”皇妃拍拍手上的雪说道,“不过都放了。”
“为什么呀?”灵儿爱吃烤麻雀,一听皇妃套着又放了,很是不解。
“给老夫人放病呗。”皇妃说着扶着小麻花的胳膊往回走,“你们没听说吗?放生就是放病。”
一听这话,云儿头一个笑了出来。人家麻雀一个个活的好好的,你非要大雪天的来套人家,把麻雀一个个吓得半死,你还说什么放生。哪有这样放生的呀。逮了再放,那也叫放生。
“哎呀这不是没办法嘛!”皇妃看出丫头们的心思,边走边说道,“要不这大冬天的,怎么去放生啊?以前我们都爱吃烤麻雀,这次不吃了,那不就等于是放了它们一条命嘛。又能让老夫人出来活动活动,多好!”
“这倒说的是。”老夫人在身后说道,“屋里炉子熏得人头脑发昏,这乍一出来,顿觉神清气爽。”
“你看,是吧?”皇妃得意的说道,“老夫人今天晚上肯定能睡个好觉。”
可实际上却是,老夫人那一夜几乎彻夜未眠。
还是老规矩,丫头们伺候着祖孙两个睡下便都回去了,韶华栓好里外门,熄了屋里的灯,自己也在帷帐边的躺椅上歇下。皇妃和老夫人这才迫不及待的说起话来。
皇妃将小麻花打听来的事情一一跟老夫人讲了。包括仁泰茶楼的位置,掌柜的一家的背景,还有,最重要的,小麻花在小叫花子们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曾在仁泰茶楼当过跑堂的人,那人说他见过义王。可他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义王,只觉得这个客人很是讲究。可后来,他还没干几天就被老板开了。小麻花问了义王当时去喝茶的情形,他只说,一看就知道那是个讲究人。后来,他不在仁泰茶楼了,有一回去一分利买东西,看见义王在那里,那时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一分利的掌柜的,大名鼎鼎的义王。因此印象深刻。还说义王那天只是一个人,并没有跟任何人碰面。
皇妃只照着自己的思路讲,老夫人对仁泰茶楼的事情知之甚少,听得云里雾里。可她只是听着,并不打断皇妃。
皇妃把小麻花讲的都说完了,长吁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头脑风暴。小麻花虽然带回来的信息有限,可能找到仁泰茶楼的伙计,还是见过义王的,这就是一个惊喜了。她一边想着,一边惋惜,要是她能见到这个人,一定能够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她明天得告诉撒子,让他一定要保护好这个人,以防被人知道了灭口。对了,撒子这两天不是说外面看守的人手不够吗?何不把此人招来?这样她不就有机会向他问话了?还能保护他。再就没什么可想的了。皇妃做事一向直接,不会胡思乱想。很多事情她觉得在脑子里是想不清楚的,只会越想越混乱。她要明天把仁泰茶楼画出来,她还记得它的前后结构。只有落实在图纸上,直观的看在眼睛里,她才有可能破解藏在它里面的秘密。所以,皇妃很快就睡着了。
老夫人听皇妃一口气儿讲完,还等着她整理出个头绪来,给她做进一步的解释,可等来等去却听到了皇妃的鼾声。不由得在心里埋怨皇妃心大,这时候了还能睡得着。可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俗语讲知子莫若母。再没有人比她这个当娘的更了解义王了,那是一个认定了什么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主,记仇,心小,脸皮薄好面子。从圣上把苏氏赐还给义王那天起,她就知道一定会出事的。就那么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二十几年。她听过一个笑话,说有个人怕吵,把楼上的房子租给了一个没有成家的年轻人,年轻人什么都好,只有一样,夜里回来的晚。每天夜里回来都会把靴子脱下,重重的丢在地板上。把老头从睡梦中惊醒。老头就警告他,回来迟也可以,脱靴子的时候要轻拿轻放,再要发出那么大声响,就请他离开。年轻人答应了,可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是一路蹬蹬蹬上楼,“嗵”的一声脱下第一只靴子丢在地下,可脱下第二只要丢时,忽然想起了房东老头的警告,便把第二只靴子轻轻放到了地下。第二天起来,老头说什么也要赶他走,说他等了一夜,等他第二只靴子落地。
这虽然是个笑话,可老夫人却能深切的感受到老头的心情,人们常说不管死活都来个痛快的。在等的过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你知道那只靴子会落下来,可你不知道是具体什么时候,只能绷紧了神经等着捱着。所以她对义王有满肚子怨气,可又打心眼儿里心疼。但是她没有办法。她从不劝义王,知道劝也没用。只能是管好自己,不给他添乱。
这一夜,老夫人把她这一辈子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一时觉得自己可怜,老了老了还得跟着儿子受牵连,一时又想,此时才出事,也是老天爷垂怜,让她荣华富贵了这么些年,值了。
撒子办事利落,很快就把那个跑堂的招来了,还把几个小叫花都招了来。小叫花如今都长成了大叫花,因为感念应皇子救了被摔断腿的小叫花子,并且一直接济他们,所以,一听说为应皇子效力,都十分的卖力。
等皇妃终于有机会见他们时,便按照想好的问题一一向他们提问。先问的是跑堂。名字叫做狄红,绰号老红头。皇妃细细向他询问了义王去茶楼的时间,因为事情过去的太久了,狄红只说了一个大概。至于皇妃问的有什么规律,他只有摇头的份,因为他就只见过义王那一次。
“那你在茶楼一共做了多长时间?”皇妃问。
“也就是一个多月吧?”狄红回想着说道,“王掌柜的是个小气的人,给的工钱不多,还不给人吃饱,他那茶楼很难雇到人的。”
“那为什么还有人压低工钱跟你抢活干?”皇妃问。
“这……”狄红挠头,“许是刚从底下上来的人吧?这些人为了能在朝歌站住脚,简直是给钱就做。把正经做事的人倒挤兑的没处安身!”
狄红很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
皇妃早就知道,这个狄红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主,从仁泰茶楼出来,一直东游西荡,没个正经差事。也知道他说的“底下”指的是农村或者山北。
“那这个人便是死在铺子里的那个活计吗?”皇妃问。
狄红摇头,“这小子也是命大,就在仁泰茶楼出事的前两日辞了工,躲过了一场杀身之祸。”
“就在仁泰茶楼出事的前两日?”皇妃问,“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