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醒来后,还感觉浑身不适。梦里的那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以至于她再看到紫玉时,心脏还是不由的紧了一下。应皇子一下午都在偏院,直到吃晚饭时才回来。两个人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心思吃饭,草草的吃了两口,就让丫头们收拾下去了。马上就是二月二了,可天还是早早的就黑了。皇妃盼着天黑,能跟应皇子单独待着,可又觉得这天好像永远都会这样黑下去,不会有落日余晖映照下金色明亮的傍晚,不会有天边的火烧云,不会有捕食归来的燕子,更不会有那种生机勃勃的春日气息。让她感到窒息。
应皇子看出皇妃心情不佳,便拿出串好的珍珠项链递给她。山北来人说是来卖珍珠的,应皇子自然得做戏做全套,便拿出去给皇妃串了起来。可皇妃如今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些身外之物上。她关心的是义王的安危,以及他们一家以后的处境。自从感觉到腹中的胎儿在活动,她就觉得像是有一双小小的眼睛在观察着自己,审视着自己,看她这个准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合不合格,称不称职。这让她很有些不自信,觉得自己以前那样追求外在十分可笑。她想要为了她的儿子做一个更好的自己,让她的儿子以她为荣。同时也更深切的渴望一切都好,世界能保持原样,让儿子将来能生活在一个安稳富足的环境之中。
随手把珍珠项链交给紫玉,让她放起来。便开始洗漱。虽然情绪低落,身上惫懒,可还是让雀儿伺候着做了全套的保养。看看时候不早了,这才上了床。
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炉子着的旺了,屋里燥热难忍,不生炉子又冷。丫头们便早早给皇妃焐上被子。皇妃一钻进去,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这才心情好了一些。
待丫头们都出去关好了门。应皇子这才把见义王的情形跟皇妃说了一遍。应皇子猜得没错,义王果然不同意这时采取行动。“……不能暴露山北的人马。”义王道,“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一旦失败,那就是全军覆没,再无回天之力了。你让他们马上回去山北,决不可轻举妄动。以后凡事都要以你的号令行事。”
应皇子说到这里,从贴身的内衣里取出一枚戒指,让皇妃看。
“这是什么?”皇妃问。她看出那是一枚男人戴的戒指,不是送给她的。
“这是信物。”应皇子道,“义父的信物。见了这枚戒指,就如同见到了义父。”
“你义父交给你的?”皇妃这才拿过那枚戒指细细端详起来。只见那是一枚金黄色的玉石戒指,里面清晰的映着一只蚂蚁的形状。拿过来的一瞬间,还有一股异样的清香随之飘来。“你义父怎么想起用这样一个东西做信物?这要是被人仿冒了怎么办?”
“你也太小看义父了。义父的东西哪是一般人能仿冒得了的。”应皇子拿过戒指来说道,“这是千年琥珀,里面这只蚂蚁也是自然形成,而且全须全影。最为难得的是,这恰好对应着义父的名字。”
“蚂蚁?”皇妃道,这才想起来老夫人常说的我们马家,原来义王姓马,于是点头说道,“哦,我知道了,你义父姓马,做的是义王,所以是马义对吧?”
应皇子摇头,“义父的本名就叫做马义。”
“他也敢称这个‘义’字!”皇妃讥笑。
“义父的为人还是颇得朝中同僚的赞许。只是,……”应皇子没有说下去。
“只是在你名下有所欠缺是吗?!”皇妃哼了一声,“不管他跟别人有什么恩怨,他把气撒在你一个孩子身上那就是不仁不义!还敢叫什么马义,哼!我看他应该叫马不义才对!”
应皇子长叹一口气道,“罢了。不管往日如何,现如今义父对你我还是有情义在的。以往的事情就不去想他了。”
“那是他现在用的着我们了!”皇妃道。“他现在被关在牢里,就算再有天兵天将那也是群龙无首,能顶个什么用啊?还不是得靠你?!”
“靠我也是应该的。义父再便是有什么不对,可对我还是有养育之恩。我理应报答。”应皇子道。
“就你伟大!”皇妃气的翻过身去不再理应皇子。可随即想起来,又转过头来问,“那你把义王这话告诉山北那个人了吗?”
应皇子点头,“我让他看了义父的戒指。他知道这个戒指意味着什么。虽是不情愿,但是答应了明天就回山北。”
皇妃放下心来。应皇子能一眼认出那个人是山北来的,一定也有别人能认得出来。让他留在朝歌她实在不放心。可眼下的问题是解决了,但义王还是被关在牢里,他们也还是吉凶未卜。接下来会怎样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一夜,皇妃难得的失眠了。瞪着眼睛看着黑暗之中,直到从一片漆黑之中渐渐分辨出了桌子的轮廓,柜子的,再下来是水壶的,她的梳妆台的,……屋里的一切都在她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她忽然感觉人这一辈子活的好难啊。就像过关游戏,过了一关又一关,一关比一关更艰难。游戏里的关过不去还可以重头再来过,可生活这道关……皇妃想,要是这一关过不去会怎么样呢?就像一个人欠下一堆债务,收到一堆账单,他要是还不了会怎么样呢?是会有奇迹发生天降横财,还是会从此破产,失去所有一切?可能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艰难的时刻,会觉得这一关无论如何都过不去了。皇妃现在很想知道那些人最后都怎么样了,有没有过去?是就此被困住,还是不管跨过去,爬过去,哭着,笑着,最终,那些过不去的都成了过去。
皇妃希望自己也会有那样一天,把曾经觉得过不去的那些难关,当做值得炫耀的经历来回忆。她希望所有这一切都能尽快过去。
第二天起来,看见紫玉不在,便问雀儿,紫玉哪去了。“姐姐……去看她弟弟去了。”雀儿看着皇妃,踌躇了片刻才回道。
“怎么?她弟弟生病还没有好吗?”皇妃看雀儿似乎欲言又止,以为紫玉的弟弟病得厉害,便又说道,“要不要让铺子里的大夫去看看?”
雀儿忙摇头,说不用。
皇妃也没有在意,只是一边往脸上涂抹着她的那些瓶瓶罐罐,一边随口问道:“紫玉的弟弟叫什么来着?”
“来生。”雀儿低头答道。
“来生?”皇妃觉得这个名字叫的好奇怪。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我们来生再见。还有,好像有一首诗这样写道:来生的来生,当你走在非洲什么的土地上,好像怎么一抬头,看见天上的什么星星,那就是我在对你微笑。原文她不记得了,好像大致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反正不管是诗还是话,这个来生都是下辈子的意思。紫玉他爹妈怎么会给宝贝儿子起这么一个名字。可她只是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紫玉直到中午才回来,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连饭也没有出来吃。雀儿心里着急,可还是强忍着,伺候着皇妃和应皇子吃过午饭,睡下了,这才急急忙忙过来,问紫玉怎么样。
紫玉侧身靠在炕沿儿上,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筋骨一样,看上去没有一丝力气。看见雀儿过来,还没等开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姐姐你别哭。”雀儿嘴里劝着,可自己却也是泪眼婆娑的,对紫玉说道,“若实在没法,不如就告诉皇妃吧?好歹让皇妃给姐姐想想办法。”
雀儿没敢说她今天就想跟皇妃说来着,她知道紫玉肯定不会同意。果然,紫玉一听她这样说,便强撑着坐起来说道:“不,不能告诉皇妃。要是让皇妃知道我出卖她,我,我,我宁愿去死!”
紫玉说着,一头跌倒在枕头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姐姐小声!”雀儿又是心疼又是担心,摇着紫玉小声说道,“小心被人听到。”
紫玉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可还是哽咽着,瘦削的脊背剧烈的起伏着。
“那他们清大早的叫姐姐去,可是又有什么事情?”雀儿坐在紫玉身边,为她轻抚着后背问道。原来紫玉如今不好意思去见撒子,心里憋着这么大一个秘密,憋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她也需要有人能为她在皇妃跟前遮掩,便把这事告诉了好姐妹雀儿。雀儿一听就要告诉皇妃,可紫玉只说晚了。若是那些人一找她时,她就告诉皇妃,那她还能是清清白白的。可如今,就算她不顾及一家老小的性命,可清白已然不在,她再回不到以前了,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不过她发誓,她就算死也决不会做伤害皇妃的事情。雀儿同情紫玉,她也相信紫玉,便答应紫玉,绝不会将此事告诉别人。
紫玉一听雀儿问这个,又哭了起来。好半天才止住了,抽抽噎噎的把大致经过跟雀儿说了一遍。她没有说那个地狱里出来的人,想起他她都觉得心在打颤,雀儿根本体会不到那种深入内心的恐惧。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了,只要她听话。他们问什么,她答什么,他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只要她听话,生活就可以这样维持下去。就算一颗心日日夜夜像是在油锅里煎,起码表面上还是一切如旧。可是,不行。在看到那个人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她连这一点卑微的要求也不配得到。
那人让她在东府找一件东西,说是三皇子带去的。还让她看清楚那一件东西的样本。她失魂落魄的,只看见上面盖着鲜红的大印。那人告诉她那是玉玺。就是圣上的大印。圣上的大印。紫玉跟着复述了一遍那人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可也没有太多的惊吓,她今天受的惊吓已经到量了,就算圣上此刻亲临,她也不会再有太大的反应。
那人鄙夷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紫玉,说道,“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你所做的都是圣上的旨意。是以,不能有一丝懈怠。。”
“圣上不是驾崩了吗?”紫玉木然的问。
“那是先皇!”那人厉声道。“你能被先皇选中,是你祖上有德。别妄想着先皇驾崩,你便可以自由了。我告诉你,只要这大英朝还有圣上在,你,就永远都是圣上的人!这辈子休想摆脱!如今新皇即位,你要做的便是继续效忠新皇。唯新皇之命是从。回去后要仔细寻找此物,敢不尽力,你全家老小都会做你的陪葬!还有,要看好应皇子和应皇妃的一举一动,记着,是一举一动!有一丝异常都要及时禀报!”
说到最后,那人的眼神里流露出来明晃晃的杀气,吓得紫玉一下跌坐在地下。那人对
紫玉知道那人眼里的杀气是针对谁的,所以并没有告诉雀儿让她监视应皇子和皇妃的话,只说是让她找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这么紧要?”雀儿问,“还值得这么大动周章的叫姐姐去找?”
“……是一张……地契。”紫玉含混的说道。
“地契?”雀儿并不识字,也不知道地契长什么样,只问道,“他们要一张地契做什么用?”
“许是想图谋皇子的家产吧。”紫玉敷衍道。
“哦!”雀儿恍然大悟道,“是了。定是他们先陷害义王入了大牢,再一点一点把皇子这边的东西偷出去。到时候义王被处斩,义王府的东西自是保不住的,皇子和皇妃再被他们偷完,那不是就等于这两府的家财都被他们拿去了吗?”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紫玉被雀儿这左一个偷右一个偷,深深的刺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