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后出行遇刺,负责出行护卫的刘成自然免不了受责。次日的朝堂上,他以疏于职守的罪名被罚俸一年,免去侍卫亲军统领之职,依旧留任御前侍卫总管。与后一个职司相比,前一个职司原本就是虚的,大内禁军原本就由太后的心腹内侍范志明管理,所以,失去这个官职对于刘成根本算不了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有心人不禁暗自感慨刘成的宠信之深,换作旁人出了这样的纰漏,轻则丢官去职,重则没了性命,哪里有这样轻易度过的道理?
至于最倒霉的则是京兆尹了,皇帝限期一个月查出事情主使,而太后不知怎的也未曾提出异议。于是乎,京兆尹只能诚惶诚恐地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连想要甩给别人都做不到。再联想到太后上一次过问雪灾时的雷霆大怒,谁都知道,这位京兆尹的位子算是坐不长了。
几个救驾有功的侍卫则一一受到了恩赏,其中有八人赏黄金百两,六人叙迁一等,其中尤以凌铁方为最。以护驾功第一为名,进一等侍卫,为慈寿宫侍卫领班。而这样一道旨意,无疑给不少人带来了无边无际的疑惑。除了寥寥数人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凌铁方的身世来由。
因为这一道调令,崔夙的玉宸宫自然就少了一个人。她原本就对此无可无不可,心中自是无所谓,然后,太后的下一道旨意让她又惊又喜。
调刘宇轩入玉宸宫,为玉宸宫侍卫长!
尽管不知道太后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但是,这对她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且不说刘宇轩足可信任,就是有刘宇轩统管这五个侍卫,她就不用再操心了。而自从豫如被封为宝林之后,沉香彻底认清了事实,便在暗地里对她表了忠心,这也意味着她身边再也没有了钉子。
既然李明泽已经安全出宫,皇帝那里又有沈贵的哥哥时时刻刻传递消息,崔夙的日子便过得很逍遥,至少,这段时间完全没有人来烦她。有了徐婕妤的教训,再加上如今她差不多能够管到整个后宫,所有的嫔妃看到她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就连往日嚣张跋扈的陈淑妃也收敛了不少。
三月早春的天气,御花园内已经有不少花星星点点地开了,虽然算不得姹紫嫣红,但万绿丛中点缀着无数颜色,着实也是一番胜景。只是昨夜刚刚刮过一场大风,地上四处是枯枝败叶,因此此处的首领太监从杂役司调来了一群小太监,一大早便在那里清扫。
和扫雪一样,清扫御花园同样是个力气活,不仅要保持青石板上的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硌脚的石头树枝,而且还要注意不能碰到任何名贵花卉。为了那些动辄价值千金万金的娇贵花朵,首领太监是不会在意人命的,毕竟一旦出了岔子,连他们自己都要吃挂落。
只带着田菁和沉香两人,崔夙穿了一袭普通宫装,闲庭信步地进了御花园。她从来不喜欢这些娇生惯养的奇花异草,虽然盛开的时候姹紫嫣红,但只要轻轻磕碰,不是死了便是伤了。相反,山中石头缝中开的那些无名野花更对她的脾胃。只是最近生日在即,刘宇轩还未办好交接手续,她又不能随便出宫,只能闲极无聊到这里散散心。
几个小太监见远远走来三个女子,情知是宫妃一类,纷纷往四下里避开行礼。一个身材瘦小的太监避闪不及,竟一脚踩在了地上的一个花盆上,激起了一阵不小的声响。
崔夙闻声一惊,待到低头往下看时,只见那个雪白的花盆被踩得粉碎,而那个小太监脚底下,赫然是一棵看上去就弱不禁风的植物。
“啊……”
一声拖长了声音的大呼小叫一瞬间传入了崔夙的耳朵,就在她深深皱眉的时候,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太监不知从哪里蹦跶了出来,一看这边的惨状便再次惊呼了一声。
“你这个该死的,这是淑妃娘娘寄养在这里的碧星海兰,你居然踩坏了!天哪,要是淑妃娘娘怪罪下来,我怎么吃罪得起?”那中年太监厉声斥骂着,脸上的神情愈发狰狞,“来人,把这个不长眼睛的奴才绑了,送往丽景宫发落!”
难得游园却碰到这样大煞风景的一幕,崔夙自然是心头恼火,正想和田菁沉香转身离开,她突然瞥见了那个面白如纸的小太监的脸,顿时愣在了当场,恰恰想到了数日前的一面之缘。尘封多年的记忆仿佛潮水般的涌入脑海,即使知道这肯定只是长得相像,但是,心中的那根弦毕竟已经触动,她一时竟难以撒手离去。
“住手!”
那中年太监正在气急败坏的火头上,刚刚根本没认出崔夙,只以为是哪家宫妃。此时闻声一转头,他立刻收敛了怒色,屁颠屁颠地一溜小跑过来:“今儿个郡主怎么有空来御花园逛了?”
打了个照面,崔夙方才发现这个中年太监是见过的,似乎曾经在延福殿当过差,只是不知道名字。她也懒得多问,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便淡淡地道:“不过是一盆花罢了,砸了就砸了,弄得鬼哭狼嚎像什么样子。本来好好的园子,被你这样一搅和,谁还有心思逛?”
见崔夙发怒,那中年太监顿时有些着慌:“郡主恕罪,那是淑妃娘娘的心头爱物……”
尽管讨厌陈淑妃,但是,崔夙并不想因为这件事去和那位太后的侄女起正面冲突。在她站在那里沉吟不语的时候,旁边的田菁却在打量着地上那一蹋糊涂的花,忽然蹲下了身子,用手指拈起一些泥土以及一些细碎的渣子,细细察看了一阵后,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菁姨!”崔夙知道田菁向来不会无的放矢,脸色登时一变,“这花有什么问题吗?”
田菁没有正面回答,还是起身盯着那中年太监问道:“这花是什么时候送来的,一向由谁照应?”
那中年太监起初不知道田菁是何许人,但是,听到崔夙这声菁姨,旋即醒悟到这就是那位深得太后宠信的慈寿宫女官,连忙毕恭毕敬地回道:“淑妃娘娘前日刚刚把花送过来,说是枯枝败叶的不好看,暂且搁在御花园摆一摆,让奴才让最好的园丁好好侍弄。说是这碧星海棠习性怪得很,除了浇水之外,最好用大补之物的药渣子放在里头当肥料,所以每日都有丽景宫的人负责送药渣子过来。”
崔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奇花,好奇之外便那眼睛斜睨田菁。而田菁随手用一块绢帕擦去了手上的泥土,点头吩咐道:“你派人将这些碎片用油布收拾好送去丽景宫,把这里的事情交待一下就成了。顺便告诉陈淑妃一声,宫里的药渣向来有定例,别随便往花里头搁!”
这似轻似重的话让那中年太监更是没了分寸,只是,面前两人显然比陈淑妃更难惹,愣了一会神之后,他慌忙命那些小太监上前收拾,末了便讨好似的问道:“郡主,那他如何处置?”
崔夙淡淡扫了地上那个人一眼,见其愣愣地跪在那里没有半句话,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玉宸宫那里还缺个洒扫的杂役,把人送到我那里去吧!”
目送崔夙一行人离去,那中年太监不由低头看着地上那个犯错的小太监,心底犯了迷糊。这可是犯了事的人,按照规矩至少该送去打板子,然后发落到苦役司的。这郡主轻飘飘一句话,转眼说赦就赦了,陈淑妃那里他该如何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