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彩云何时归 第四章 用人之道

夜深时分,崔夙方才回到府中,自有总管等人上来迎候。总管姓吴,长得高高瘦瘦,大约四十岁左右,传说是宫内局掌令的亲戚,所以才分配到了这样的差事。他殷勤地上前行过礼后,便缓步跟在了崔夙后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郡主出门之后,刚刚宫里的寇总管又来过了,说是江南织造府刚刚送来了上好的贡缎五十匹,以及苏绣若干,皇上从中挑选了几件,送来给郡主裁衣裳。小人私自做主,已经命人通知了裁造院,明日他们便会派人过来。寇总管还送来了一堆花样,郡主若是觉着好的,小人就去让府中那些绣娘预备起来。”

崔夙对于这些原本就不上心,此时听了更觉得不耐烦,脚下步子便停了下来。

“以后若是这些事情,你让沉香忖度着就行了,不必事无巨细一一来报。你才从宫内局调过来,不明白我的秉性我不怪你。沉香,你抽空告诉他,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沉香连声答应,见那吴总管尴尬得很,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在她看来,崔夙看不上这样中规中矩的人并不奇怪,毕竟,宫内局预备的人都是稳妥第一,若是真要寻什么可靠或是精明的,便得自己早早准备。事先这位主儿压根没想到会这么快搬出来,哪里会有什么准备?

到了内院,吴总管自然不好再跟在后面,道了安就带着一群男仆退下。沉香吩咐两个仆妇锁了门,又喝令她们掌管好钥匙不得私自放人进出,方才急急忙忙地赶上了崔夙。

“寇明生还说了些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陈香连忙答道:“寇总管没说别的,撂下东西之后道了皇上的意思就走了,只说今后郡主若有吩咐尽管开口。”

崔夙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却盘算开了。

她这一次出宫,除了沉香之外只带了寥寥数人,玉宸宫的首领太监等人都还留在宫里。这样一来,人手上不免相形见拙,也不知被别有用心的人硬塞了多少人进来。短时间之内,她只能尽量把自己的人安排在内院,但是,外头却也不能没人管,尤其是门上的人一定要可靠。刘宇轩虽然是侍卫长,但是,总不可能连这些事也插手。

“沉香。”

沉香原本就紧跟崔夙,听到这句话连忙上前一步:“郡主有什么吩咐?”

崔夙停下步子,朝身后摇摇手,示意那几个丫鬟先回房准备,不用跟着。等到人都散了,她方才漫不经心地问道:“沉香,你进宫三年,可还和家里人有联系么?”

听到这个问题,沉香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许久才低声道:“郡主,奴婢是采选的时候进宫的,那时就已经和家里人生离死别过,如今更不知道他们怎么样。奴婢的爹爹在德州开着两家作坊,家里也算有些产业,娘早就死了,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没有其他亲戚。”

崔夙知道自己触及了沉香心头痛楚,轻叹一声便安慰道:“我曾经和你说过,将来必定让你遂了心愿,如今既然出宫,我到时去宫内局销了你的簿子,以后你就不是宫女了。”

“郡主!”沉香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见崔夙不是在开玩笑,她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郡主大恩大德,奴婢永生永世难以报答!”

崔夙紧盯着沉香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伸手将其拉了起来,郑重其事地道:“我也不要你的报答,将来你若是想嫁人,我还能送你一份风风光光的嫁妆。只要你现在能对我不离不弃,我亦不会亏待你,你明白吗?”

沉香闻言一怔,随即明白这是崔夙要她去做什么大事,心中惶恐之外却又有些欣喜。崔夙对豫如的维护她全都看在心里,再说在出宫之前,太后将她召了过去,明确表示今后她只需好生服侍郡主,不用再干别的,她更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再也没有了其他顾虑。

“郡主若有事情但请吩咐。”

崔夙出宫之后,田菁便回到了慈寿宫,临行前还告诉她沉香可信。如今她又是用人之际,再加上刘宇轩目标太大,因此她不得不假手沉香行事。此时,她把心一横,深深吸了一口气,解下腰中玉佩上的缨络递给了沉香。

“你去永和坊,将这缨络佩在腰间,自然有人找你。你只需说,两王同归,时局不定,甚好勿念,切勿泄露行踪。若是有口信,你也同样带回来。明白吗?”

尽管不知道要去见谁,更不知道这些话的意思,但沉香还是重重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地将那长长的缨络系在了腰间。

次日沉香换了男装悄悄从后门出府,而崔夙见了刘宇轩等几个侍卫之后,临时起意要去帐房看看,刘宇轩劝阻不得,只能和几个侍卫陪同而去。

然而,还没进拐进那个独门的小院,刘宇轩便远远瞧见一个人站在那里探头探脑地张望,像是个望风的,心中登时一沉。他原本就信不过这些宫内局拨来的人,所以才宁愿屈就郡主府暂时当个侍卫长之职,此时也来不及和崔夙分说,从旁边绕上去三两下拿住了那人,又防着他叫喊,随便拿了块手帕堵了他的嘴,然后便如同拎小鸡似的把人提了回来。

崔夙才刚刚搬出来不久,府中的人头还认不齐全,此时看了那人半晌也叫不出名字,而刘宇轩更是道出了让她大吃一惊的话。

“府中的人我都认得,他不是这里的人!”

强自按捺心中惊怒,她也不问情由,让几个侍卫看住了那人,自己则带着刘宇轩进了院子。远远的她就听到了一阵吆五喝六的叫嚷,中间还夹杂着骰子声,一时间,她只感到一股热流直冲脑际,脸色登时铁青一片。

“敢情这里不是我的帐房,倒成了延康坊那些人满为患的赌坊!”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之后,她又冷笑了一声,“以前人说宫内局挑的人不可靠,我还不信,原来一点都不假。好,真是好极了!”

刘宇轩隐约知道一点其中情弊,心中不禁为那位不领颜色的宫内局掌令叹息。这位掌令把往日糊弄那些不管事郡王亲王的手段用到了这里,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