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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财歪歪扭扭地躺着,有点不解地看着邢应苔,顺势舔他的手指。

因为招财的舌头上有倒刺,被舔到很痒,每次招财舔他手指手心,邢应苔眼里就会露出笑意,让崇善着迷。

这次也是如此,邢应苔怕痒地向后一缩。他很快走到书桌前,坐下,然后并拢腿,把招财放到自己大腿上。

招财趴在年轻人的腿上,不解地叫了几声,还没开始问,下一秒,邢应苔就用手挠了挠它的脖子。

“……嗷,嗷嗷。”

招财下意识仰着脖子,任由邢应苔瘦而长的手指在自己脖子、耳根、头顶轻轻挠弄。它本以为邢应苔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因此还集中了一会儿精神,然而很快就沦陷了。招财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眼睛也眯了起来,甚至翻身露出肚皮,用后背蹭邢应苔的腿。

当猫就是这点不好啊,被主人摸到脖子就很爽,忍不住的。

……不对,不好的地方多着呢。

这是崇善能用脑子思考时最后想的,他很快沉浸在邢应苔的爱抚中不能自拔,努力凝结思绪也不能问出个‘怎么了’来。

它的后爪随着邢应苔的手指频率轻轻弹动,身体因为全心全意地相信而松懈如泥,要不是邢应苔并拢着腿,招财这胖猫一定会顺着缝隙滴到地上。

吃晚饭时崇善都努力黏着邢应苔肩膀,讨好道:“你以后每天这么揉我一次,我就再也不会心情不好了。”

“你心情不好吗?”

“最近有一丁点。”崇善含糊带过,用勺子挖了一勺胡萝卜泥,送到嘴里,然后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刚刚给你妈打电话,你不高兴?”

想来刚刚邢应苔的挠痒不止是为了安抚招财,应该也是为了平静邢应苔自己的心情。

要知道,邢应苔是被邢家人收养的孩子。他善良诚实,可自尊心奇高,被邢家收养后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对父母和弟弟都客气得生疏。

他自己对家人客气,却又不喜欢家里人对自己客气,因此和邢家人交流时多数心里不痛快,然后自己一人生闷气。

崇善对自家小侄子的脾气清清楚楚,本以为猜的bā • jiǔ不离十,谁知邢应苔摇了摇头。

他说:“是我妈跟我讲,看到有个博士生猝死。崇善,我想到了你。”

“啊?”

邢应苔一怔,心想啊什么啊,便问:“你不是猝死的吗?”

崇善更懵:“我是猝死的?好像是吧。”

“什么好像,你连死都死的这么糊涂。”

崇善委屈道:“没办法啊!当时我精神状况那么不好……你也不来看我。”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

邢应苔顿了顿,声音很轻地问:“那你说你死的时候很舒服,也是骗我的?”

崇善道:“我可没说‘很舒服’,我说的是‘舒服’,这个没骗你。应苔,你对我怎么死的,这么好奇吗?”

“……”

“你要是特别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

邢应苔静静看着他,然后说:“我想知道。”

崇善得意地笑了笑,好像在说‘我就知道’,过了一会儿才收敛笑容。他沉思着,细细讲述道:“那天天气很不好,嗯,我记得下了雨,然后……我哭得很伤心。保姆敲了好几次我的房门,后来用备用钥匙进来,我都没听见,因为我开始严重耳鸣。”

邢应苔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那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保姆做好了晚饭,她在暴雨中听到我的哭声,担心我身体不适,所以才来敲门。她想打开房间里的灯,然后我吼了她,她有点害怕,就逃跑了。”

想也知道崇善当时心情抑郁到什么地步,竟然能靠脸色和声音把在他家工作多年的保姆吓跑。

崇善回想着,说:“我觉得胸闷,就从床上站起来,并且打开了窗。我说了那天的雨真的很大,开窗时带着热气的雨水全都落在我身上,可我觉得很凉快,所以就这样开着窗。”

尽管是在听崇善的回忆,邢应苔莫名还是有些紧张,他问:“你……跳下去了吗?”

“怎么会?”崇善笑道,“那可是一楼,我跳下去也没用。不过你这样一说,我想起我当时可能真的是想跳下去的,哈哈,因为我开了纱窗,无意识的时候。”

邢应苔皱着眉,张张口,思考要说什么,可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崇善见他不太高兴的样子,加快了语速:“我浑身都湿透了。天空划过几道通天彻地的闪电,一瞬间照亮了黑暗。我听到几声雷鸣,好像你藏在哪里藏,在对我哭,朝我呼唤。”

“……”

“当然,我知道你不会哭得那么大声,”崇善笑了起来,尽管邢应苔觉得没什么好笑的。崇善继续说,“我扭头去找,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让我在黑暗中也能清晰看见,那块摆在衣柜边的镜子。”

说到这里,崇善停了下来,他凝视着已经放下筷子的邢应苔。

邢应苔正耐心等他说到最后,见他良久不言语,催促道:“然后呢?”

“没啦,”崇善说,“然后我就死了。”

邢应苔问:“那你告诉我,哪里舒服?”

崇善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没再说什么,而是直接用手捏了一颗猫粮,放到嘴里,嗑瓜子一样嗑了起来,‘嗑’的一声,肉香四溢。

邢应苔说:“崇善,你要小心,明天能不能吃到罐头。”

崇善高深莫测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他凑到邢应苔怀里,说:“好应苔,乖乖应苔,别这么对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那你继续讲,”邢应苔道,“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崇善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变身回猫,三下两下爬到邢应苔的脖子上,左扭右扭,嗷嗷乱叫。它缠着主人的脖子,像是一条不安分的围巾,把邢应苔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他是不会告诉邢应苔,自己为什么觉得死亡是舒服的事的。

就像崇善从来不想认真抱怨,前世邢应苔一直不来见自己。

其实崇善死的那一晚,他在被闪电点亮的镜子中,见到了邢应苔的幻影。

那才是崇善感觉死亡不是件恐怖的事情、并让他在生命终结时感到安心、愉悦的原因。

这件事,崇善不想告诉邢应苔。他决定把它当成两人之间最后的杀手锏,留着以后使用,万一有一天自己真的把邢应苔惹火,再拿出来救场。崇善是要和邢应苔过一辈子的,讨好的话随时都能说,后手却要备着,轻易不能使用。毕竟,崇善要的是邢应苔的爱,而不是愧疚。

第54章

七月闷热,绵绵多雨。

清晨六点多钟,邢应苔被一阵雷声吵醒,他睁眼朝外看,发现天色昏暗,看了看表,看到现在已经是起床的时间。

邢应苔掀开薄被。他一动,躺在他身边早已醒来的崇善就抬起头,问:“你醒了?”

“嗯。”邢应苔应着,起身下床,打开灯。

崇善合上散在床上的书,跟着也站起身。

‘啪’的一声,灯亮了,邢应苔向床上一看,见到那本合上的书,问:“你醒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小时。”

“那怎么不开灯?”外面光线昏暗,不开灯怎么能看书。

崇善说:“不开灯我也看得见。”

邢应苔点点头,转移话题,问:“你饿了吗,要吃什么?”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饭时,崇善碗的右边摊开一本厚厚的书,他用左手使勺,方便右手翻书。

邢应苔犹豫了一下,提醒道:“你专心吃饭。”

崇善‘嗯’了一声,乖乖听话,把书合上,放到一边。

“你最近怎么回事,”邢应苔问,“家里到处都是你乱放的书。”

“我一会儿把它们收拾好。”

“这倒没关系。可你为什么半夜还要爬起来看书?我听到好几次了。”

崇善叹了口气,说:“也没什么……应苔,我最近发现,我的脑子不那么好用了。”

邢应苔一怔,问:“什么?”

“就是看东西记不住,”崇善放下手里可笑的小鱼勺子,用手指轻轻敲桌面,显得有些急躁,他说,“看书也很难集中精神……”

还有更糟的,不过崇善不想说了。

邢应苔点点头。前世崇善记忆力惊人,几乎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工作游刃有余,写文章更是信手拈来。可只要是人都会有倦怠的时候,估计是最近他没怎么看书,所以突然恢复很难达到原本的水平。

邢应苔说:“不用担心,记忆力和注意力可以通过后期训练加强,有时间我找点有关书籍,带回来给你看。”

崇善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吭声。

那天邢应苔出门教课时崇善没缠过来,不像以前那样非跟着他不可,崇善有点没精神地说:“我留在这里看家。”

邢应苔看着崇善垂头丧气,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后颈,安慰道:“你别急……”

话没说完,两人都愣了。

要知道邢应苔名义上是崇善的小辈,即使他个子比崇善高,不应该也不能用这种摸后辈的方式摸崇善的脖子。

然而崇善变成猫后,哪里没被邢应苔摸过,崇善本人其实并不在意。

只是邢应苔为人最是正经,他刚刚无意识捏了崇善后颈,反应过来后连忙缩手。

可手还没缩回来,就被崇善牢牢抓住,放到唇边用力一吻。

他故意发出声音,楼道里灯都亮了。邢应苔微怒道:“你……”

崇善忙扯回话题,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说:“我一定不急,好好读书。”

“……”邢应苔顿了顿,转身欲走,但很快又停下来,说,“晚上我去陈半肖工作的医院,给你拿几箱罐头。”

现在崇善吃的东西都是托陈半肖帮忙买的,还要麻烦邢应苔去拿。

崇善无所谓道:“在网上买不就好了。”

“网上买的,再怎么小心,也会有假货。”

虽然邢应苔之前养招财已经很细心,可自从知道招财就是崇善后,邢应苔越发仔细了。没办法,之前是条猫命,可现在在邢应苔手里的可是条人命啊。

崇善点点头,说:“你去吧,早点回来。”

邢应苔结束一上午的工作后,就乘车去找陈半肖。陈半肖见到他一乐,说:“我说了给你邮寄过去,你非要自己来搬。可这么重的箱子你又搬不回去,tā • mā • de,你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开车送你回家啊?”

邢应苔瞥了他一眼,说:“我打出租车。”

陈半肖点点头,他想送邢应苔也是有心无力,毕竟现在还是上班时间。陈半肖抓紧时间摸鱼,他用手肘戳了戳邢应苔,神色罕见地有些忸怩,陈半肖压低声音说:“英台,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邢应苔疑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邢应苔恍然大悟:“你交女朋友了……”

“嘘!”陈半肖大急,忙解释着说,“也不是女朋友……”

因为陈半肖平时太吊儿郎当,难得害羞一次,邢应苔不由笑了起来。

陈半肖:“你这人真是……!”

邢应苔笑着摇头,他说:“我出不来。过几天再跟你约饭,先走了。”

他怕遇见荀欣,所以抱了罐头就要走,陈半肖知道他的意思,所以也没多留。

临走前,陈半肖抱怨着说:“孤家寡人,约你还这么困难,好大架子。”

邢应苔‘嗯’了一声,也不反驳,随陈半肖乱讲。

陈半肖看他好一个俊秀少年,却跟搬砖工人一样,在手中抱着好几箱罐头,忍不住啧啧有声道:“你就跟你家胖招财过一辈子吧。哪个姑娘能忍你,对猫比对姑娘还上心。我说英台,你到底还要不要交女朋友啦?”

邢应苔打到了出租车,他把罐头放到后备箱里,然后对陈半肖说:“你不要刚找到女朋友就得意忘形,管得这样多。”

“都跟你说了不是,”陈半肖叹了口气,“算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的事了。这个时间段太阳很烈,温度燥热,邢应苔搬着罐头上楼,热得难受。幸而家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

听到玄关的声音,卧室里的崇善兴高采烈地喊:“应苔,快过来,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邢应苔’嗯‘了一声,却不往卧室走,而是到浴室先打水洗脸擦身。等换了一套衣服,他才穿着拖鞋走到卧室,问:“怎么了?”

见邢应苔来了,趴在床上的崇善猛地将盖在背上的薄被掀开。

邢应苔一怔,因为他发现崇善什么都没穿。

邢应苔连忙扭过头去,说:“你干什么。”

“别转头,”崇善说,“英台快看。”

邢应苔皱着眉去看,一看之下更是有点懵,他喃喃道:“你……”

“怎么样?”崇善晃着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