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橦友善地跟年媱道了声“你好”,但并没有伸手。
哟嗬?
年媱高高兴兴地把手收回,心里咆哮着提醒身边的高途:高队长,看看,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的相亲对象,不是有洁癖就是瞧不起人,喜欢哪个理由你自己选吧哈哈哈。
不过高途倒是没什么异常。
“坐吧大家。”说完这句,高途走到门口招呼服务员进来。
三个人都坐下了,高途跟周一橦坐对面,年媱想了想,挨着周一橦坐下。
“刚刚我点了几个菜,”高途把菜本递给周一橦:“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周一橦没翻菜本,先问他:“你点了几个?”
“四个。”
“那够了吧?就我们三个,再点就吃不完了。”
年媱虽然在低头摆弄手机,但俩人的对话却是一个字也没落听。
头也没抬的年姑娘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让你点就点呗,装什么勤俭持家,这家菜码没有很大,那天他们仨吃了六个菜呢,而且你这么会过日子,把我对比的很差劲你知道吗?
“不会,”高途直接伸手翻开菜本,意有所指:“吃得完。”
服务员又报了一遍已经点过的菜名避免重复,周一橦翻了几页之后将菜本拉到旁边的年媱面前,声音温温柔柔的:“你点吧妹妹。”
年媱一怔,随即抬起头,挑衅似地笑问高途:“哥,我点可以吗?”
高途瞥了她一眼:“这话问的。”
一天没吃饭,年媱早就饥肠辘辘了,她也没客气,直接跟服务员又点了一条糖醋鱼。
服务员好心提醒:“糖醋鱼已经点过了。”
“我知道我知道,”年媱点着头:“再多来一份,你们家这个鱼做的味道绝美。”
服务员笑着记录:“请问还需要其他的吗?”
年媱:“我没有了,你们呢?”
周一橦摇摇头。
高途拿起菜本放在旁边的小柜子上:“行,那先上这些,我不喝酒,你们想喝什么饮料?”
年媱很积极:“我要那个蜂蜜鲜榨百香果。”
周一橦只要了温水,服务员出去了,室内安静下来。
说是过来活跃气氛的年媱一直低头玩手机,巴不得气氛越尴尬越好。
这间包房是4-8人的小型房间,但因为只有他们三个便显得屋里很空。室外炎热,房内中央空调的冷气在年媱看来恰到好处,但旁边的周一橦摸了摸手臂,而后从休闲款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件空调衫来,跟她身上穿着棉麻裙子同一色系。
“冷么?”看见她的动作,高途顺口问了句。
“有一点,”周一橦冲他笑笑:“我不怎么喜欢吹空调。”
低着头的年姑娘在心里表示自己很喜欢,她可做不到心静自然凉,夏天就靠空调续命了。
高途想起前天跟俩小姑娘一起吃鱼,吃到一半年媱就喊老板娘,问人家能不能再把冷气开低一点,可见这家伙有多喜欢吹空调。
房间内墙壁上就有中央空调的温度分控器,当然,他并不是出于对小姑娘的考虑才没开口提关空调开窗户的,纯粹只是不想给周一橦留下太多好印象。
高途有点没话找话:“上午的手术还顺利么?”
周一橦点下头,笑眼里写满羡慕:“很顺利,是一对龙凤胎,但其实不是我操刀,我还不够资格。”
“已经非常了不起了,”高途由衷感慨:“除了警察,医生也是我很想从事的职业。”
“那为什么没考虑学医?”
高途一弯唇,英气的眉眼之间透着并不在意的笑:“因为我成绩不怎么样,没可能考上医学院,又听说医学生本科就要念五年,果断放弃。”
周一橦轻笑着接话:“起码你很坦诚。”
年媱手指飞动戳屏幕对闺蜜吐槽:“田芋你说逗不逗,我正在陪高队长相亲,对方是医生,俩人聊的可开心了,如果我现在冲过去把高途嘴巴撕烂,这医生现场来得及给他抢救不?”
田芋:“……请保持冷静,我怕高队长把你美美的水晶甲片掰下来。”
“他敢!”
“他都相亲了,根本也没在意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呜呜呜呜呜,田芋!”
“好啦好啦,我一会儿就到,你安分点,不就一个男人而已,瞧你这点出息。”
高途的余光瞥见小姑娘似乎正在跟手机屏较劲,戳得那叫一个用力。
相亲这种事他也是头一回,但实际上高途并没有把这次见面当成相亲,因为他就没打算恋爱更没打算结婚,所以从心理上就是很放松很随意的状态,丝毫没有想刻意突出自身优点的那种意思。
“听邓阿姨说你还是本硕连读,厉害,我本科都差点没毕业。”
“上学那会儿除了读书也没有别的爱好了。警察这个职业平时一定很忙吧?”
“对,挺忙的,其实我也是几天前刚从外地回来,最忙的时候几个月不回家。”
周一橦目光盈盈地望着他:“你这是在提前给我打预防针吗?其实能理解,我们行业忙起来也一样,所以我并不介意这个。”
意识到事情发展方向不大对,高途打算换话题。
不过这位临时组的妹妹很及时地帮他换了。
“哥,你能去催催吗?我饿死了一天没吃饭,”说着还转头看向周一橦,假惺惺关切:“周医生肯定也饿了吧?”
“还好,我中午吃了点东西。”
高途看“妹妹”一眼,站起来往外走,周一橦便跟年媱礼貌地聊了几句。
“你应该还在上学吧?”
“没错,姐姐好眼力,我开学大四。”
年媱关掉手机屏,借聊天的机会大大方方盯着周一橦看。不行,刚才进门一打眼气质是挺好的,可是距离一近就禁不住考验了,感觉这姐姐平时肯定不怎么保养皮肤,干燥的很,都有皱纹了。
高途回来了,后面跟着上菜的服务员,其实没用他催,菜已经做好了。
周一橦也在看年媱:“在哪所大学?”
“海大。”
“不错呀,双一流。”
年.老凡尔赛.媱:“还行吧,瞎考的,高中的时候光玩儿了。”
高途刚坐下,听见年媱的话,扬唇睨着她揶揄:“能不能稍微谦虚点,我刚说差点没毕业,你随随便便瞎考就进双一流,成心的吧?”
年媱白了他一眼。
高途之前点的四例菜都上齐了,只差年媱后点的鱼。
“快尝尝吧周医生,”年媱将鱼转到周一橦面前,皮笑肉不笑地招呼“情敌”:“味道好极了,希望你也喜欢。”
“谢谢,好,我尝尝。”
刚刚年媱随手把手机搁在了玻璃转盘上,她这一转,就把手机转到高途那边去了,巧的是刚好有田芋的微信消息回复进来,叮铃一声,正倒温水的高途下意识瞄了眼——
“表现得大度一点,别被情敌比下去。”
后面还有文字但是看不见了,而且手机很快黑屏。
“……”高途抬头看看年媱,很难相信她刚才一直在跟闺蜜讨论他和周一橦,更难相信她们口中的“情敌”就是周一橦。
“哎我手机怎么跑你那边去了?”
年媱赶紧又把手机转回来,然后有点心虚地偷瞄高途一眼,结果俩人目光不期而遇。
高途立即别开眼,把手里那杯原本给周一橦倒的温水自己喝了。
“嗯,味道真的很好,酸酸甜甜的,里肉嫩,表皮口感又很脆,”周一橦尝了两口也是觉得真好吃,就笑着问高途:“可是你为什么会把见面的餐厅选在鱼馆呢?”
是听说我爱吃鱼吗?
但周一橦并没有把后面这句话问出口。
高途当然不想把昨天他们家老太太D音上各种打听鱼餐厅的事说出来。
他是想把两个人的关系最多往普通朋友上安排的。
想起年媱顺口胡诌是他妹妹的能耐,高途也如法炮制:“其实今天刚好在这附近办案,想着离你们医院也不远,就定这里了。”
周一橦的神情有点失望,毕竟昨天邓阿姨跟她联系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
从动筷以后年媱就没抬过头,她是真的饿,但耳朵仍在监听工作。
高途皱眉看着年媱啰里啰嗦直闪光的手指甲,不明白好好的手指盖儿干嘛非要粘上那些东西,能舒服?看她拿筷子都不大方便。
周一橦顺着他的目光侧目看过去,而后有点惊异地问年媱:“你喜欢吃鱼头?”
“嗯。”嘴里有食物,年媱闭着嘴巴回应一声。
这时服务员又敲门进来了,餐盘里装着第二条鱼。咽下嘴里的东西,年媱想了想,大度地问她:“周医生爱吃鱼头吗?”
周一橦摇头:“我爱吃鱼,但是从来不吃鱼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便把第二条鱼的脑袋也夹走了。
盘子里没有头的鱼看起来奇奇怪怪的,高途又忍不住揶揄她:“下回干脆让老板娘给你专门出个红烧糖醋鱼头得了。”
下回?
年媱两眼放光,比水晶指甲还闪:“好呀,什么时候?”
高途反被她问得一愣,他那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这孩子还当真了。
信口胡诌这种事有一就有二:“等你下次回来的。”
然后还得赶上他刚好人在达骊,刚好不忙有空,刚好还愿意跟她吃顿饭。
年媱哪知道他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思,她高兴地冲高途飞个眼。
高途拧眉瞪了她一眼,姑娘家家的,什么作派。
周一橦中午的确吃了东西,并不怎么饿,而且她的饭量原本就不大,每道菜都尝了尝便搁下筷子,抬头看着高途问了他一个问题。
“高途,你对我完全没印象了对不对?”
此言一出,被问话的人和蹭吃监听的人都愣住了。
嘴里的鱼头忽然它就不香了。
高途礼貌反问:“我们之前见过?”
周一橦无奈地笑了下:“看来是真的没印象了,去年灾害暴雨天气抢险时见过的,你当时救人受了伤。”
高途顺着她的提醒往回追溯记忆。
然而还是没想起来。
“没想起来?”见他一直不说话,周一橦就知道了,她有些失落但也理解,毕竟当时的情况是那样危急紧迫。
她轻轻叹息一声:“救的人就是我啊,我在车顶差点被淹没,你把我救下来送到安全地带,我不会游泳,你被我拖累够呛,还被雨水里的杂物划伤了腿。”
高途恍然,眼前的人跟当时瑟缩在车顶的姑娘终于合而为一。
“竟然是你。”他的眉眼舒展开来。
有感于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雨带来的伤害,高途的回忆被打开,对周一橦的态度也近了几分:“还真巧,我想起来了,”他眼中有笑:“那天我本来要归队,路上碰到你,最后去了医院。”
周一橦脸上淡淡的笑容浓了许多,就像终于和许久没见的老友重逢,原本只敢藏在心底的激动与悸动全部都名正言顺地绽放在了笑容里。
她满目星光地柔声问:“那你还记得当时都跟我说什么了吗?”
高途望着周一橦的眼睛。
那样的小事他向来不会主动记得的。
有一回电视台记者过来局里采访,是一位成功获救的受害人主动提供的新闻线索,为了感谢高途的救助。当时这位受害人被送去医院救治,一个多月后才打听出解救自己的人是刑侦支队的高途。
高途刚出任务回来就被喊去接受采访了,他并不想去,但局长说这也是任务。高途无法,对记者叙述着案发时的情况,说着说着,记者忍不住打断他:“高队长,怎么你说的跟得救的受害人说的不一样呢?”
后来才搞清楚,高途把当事人弄混了,他说的是另一个偶然遇上的事件。
记者还对摄像师补充了一句:“可想而知我们的警察同志救助过多少人。”
一句话就把高途捧的脸通红,他直澄清推却:“没有,都是应该做的,而且主要是我记性不好。”
见他又是半天没说话,周一橦就知道肯定已经忘干净了。她摇头叹气,却不再是遗憾失落的状态,语气中多了几分熟稔后的俏皮:“还是我来帮你回忆吧,当时我特别害怕自己就这么死了,一直在哭,你绑了绳子游过来,让我爬到你背上,我不敢从车顶上下来,磨蹭好半天,后来你把我训斥一通。”
周一橦垂眼微笑,向下蜿蜒的眼尾让她看起来很无辜。
“你说矫情什么,你们这些小姑娘,平时跟男朋友吵架恨不得把房盖儿掀了把男朋友剁了,这么点雨水就吓着了?赶紧下来。”周一橦笑着补充:“语气可凶了。”
“……嗯……”不知为何,高途下意识瞥了她旁边的年媱一眼,声音低缓地解释:“真不记得了,那跟你说声抱歉。”
年媱已经酸成老陈醋,在心里骂街,道你妹的歉,这就看上人家啦?
“干嘛说抱歉,如果不是你,那天我可能就完蛋了,而且还害你受伤,”周一橦的眼睛黑白分明,里面充斥着温顺却坚定的情绪:“我其实一直在找你,但又不知道你是谁,直到前不久邓阿姨拿着你的照片说要帮我介绍一个男朋友。”
脱口而出的“男朋友”三个字令周一橦自己红了脸。
高途窘了下,正襟危坐。
年媱从来没有体会过当下这种感受。
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爆炸了,身体中的血液集体冲上头顶,她好像体会到爷爷高血压的感受了。
周一橦微垂着头,娓娓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别误会哈,邓阿姨当时是这么说的,我只是转述她的话。其实能认识你做个普通朋友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其他的并没奢望过什么,能当面跟你道声谢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听完这番话,年媱感觉自己简直地位不保。
别说她现在根本不算高途什么人,就算她跟高途真是男女朋友关系,很可能也会被周一橦这样的女孩子挖墙脚。
因为连她这个同性都忍不住想对周一橦怜香惜玉!
年媱阵脚已乱,她只能啊啊啊地在微信上对田芋吐槽。
“完蛋了田芋,这个姑娘是来以身相许报恩的!去年高途把她救了,人家找他很长时间,结果那天咱们去医院的时候,我见到的那个医生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正是高途!”
田芋:“……?所以是英雄救美不留名,美人四处找英雄的桥段?那还真是难办啊。”
年媱灰心丧气地将手机屏倒扣在桌子上。
高途此刻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
人家姑娘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表态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实话说高途对这位周医生印象挺好的,人看着就沉静文雅,不像医生倒像老师,因为母亲的关系,他对身上有教师书香气质的人总是很有好感,如果愿意考虑结婚,周一橦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他连恋爱都懒得谈,还聊什么结婚。
可别耽误人家姑娘了。
高途清了下嗓,本着对彼此负责的态度,把心底的实话说出来了。
“周医生,抱歉,有件事必须跟你说明,”高途看着她,语气认真:“我其实是个不婚主义者,家里父母催得紧没办法,想安抚他们一下。”
“不婚主义者”让俩姑娘都是一惊。
年媱都快石化了,脱口问道:“那你想谈恋爱吗?”
“不想。”高途答得干脆。
行了,鱼彻底不香了,锦鲤好运也是扯淡的,锦鲤最大的好运就是自己成了不用被吃的品种。
此时此刻,年媱对周一橦诧异低落的心情非常能感同身受,她甚至信口雌黄地安慰起这位“情敌”来——
“小姐姐,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是不应该低就我哥的,他救你时是英雄,但你显然被英雄的滤镜蒙蔽了,他这人生活中真的很差劲,记性差、不爱学习差点没毕业这些事你已经知道了,下面我说点你不知道的。”
年媱看着周一橦,掰着手指给她数:“一件衣服能穿好几天也不换;自理能力几乎没有,受伤主要靠挺;风度极差,说翻脸走人都不带跟你商量的;矫情又直男,你给他买礼物,他不喜欢就会给你退回来;对朋友非常有距离感,甚至不邀请远道来的朋友去他家里做客……”
周一橦尴尬地瞄了对面的高途一眼。
却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在看“妹妹”。
年媱还在对周一橦叨叨:“还有,特别爱说谎,朋友圈给别的女孩子点赞却从来不给我点赞,然后还骗我说不怎么看朋友圈。”
真是越说越生气:“小姐姐,他不想恋爱不打算结婚简直就是广大女孩子的福气啊。”
“呃……”
所以这位妹妹跟他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周一橦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高途脸上毫无愠色,好像心情还挺不错似的,因此绷起的脸就显得有些刻意:“我说,你是不是过分了,刚才是谁信誓旦旦保证不破坏我好事的?”
年媱狠呆呆扭头瞪他:“你一个不婚主义甚至都不想谈恋爱的人,还相哪门子亲,我这叫见义勇为。”
周一橦顺势开口打圆场:“其实我也没把今天的见面当做相亲,只是想见面认识一下,对去年的事说声谢谢。”
“不必谢,是我应该做的,就算不是警察的其他人碰上了也会如此。”说完高途又看向年媱,呛声:“吃你的鱼头得了,等回海盛想吃可就没有了。”
年媱翻个白眼。
周一橦笑着瞅瞅两人:“看得出来,你们兄妹其实感情很好。”
“……”年媱想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高途但笑不语。
“我们加个微信吧高途,”周一橦从包里拿出手机,笑盈盈地看着他问:“可以吗?”
年媱反应超快:“小姐姐加我,我给你分享名片。”
作者有话要说:眼下的高队长:显着你了?
未来的高队长:媱媱我们一起删掉微信里的隐患吧?
年媱:我觉得她们人很好很可爱啊,不是隐患你用不着删。
高队:可是我并不觉得你微信里的他们很好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