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望山回到京都,宋逸成神?清气爽,国公府的人都暗叹世子爷不愧是快要成亲了,整个人神?采奕奕,看起来也?没有平时那么冷漠可怕了,倒是往日娇柔的大?小姐宋芸变得更阴沉了,时不时就听说她院里的小丫鬟被惩罚的。
自从?端午节误服了毒茶毁了容貌,宋芸就再也?没有迈出过自己的房门,即便是在内室,丫鬟进来收拾房间的时候,她也?是带着厚厚的面纱。
萧梦芝那里没有解药,御医也?束手无?策,庆国公夫人杜氏又想办法请民间的神?医。只是这些神?医在民间虽然?享有盛名,其水平却比不上御医,对宋芸的脸也?是只有惊吓没有对策。
宋芸为了治好自己的脸,极力忍耐着配合了几次,可是,每次都是看到所?谓的神?医又惊恐又恶心的表情,对她所?中的毒却毫无?办法,渐渐地,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毒是不是再也?解不了,她成了?个貌若鬼畜右手残废的怪物??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还苟活着。
她不敢照镜子看自己的脸,即便模糊的铜镜也?能告诉她那是?张怎样可怕的脸。她的右手已经?彻底废了,弹琴作画再也?不可能。她也?没有心思看书,整日整日地枯坐在房中,?言不发。院子里但凡有小丫鬟窃窃私语,她就怀疑是在偷偷议论自己,不问因由就是?顿板子。
“……来了……”
“小声点?!”
宋芸朝窗外看去,两个小丫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大?,可能会招来?顿打,正顺着墙根飞快地走着,想要逃开。
“站住!”宋芸眼?见两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想要逃走,更以为她们在说自己的坏话,她也?不想去问她们到底说的是什么,直接吩咐道:“每人打二十板子!”
两个小丫鬟吓坏了,噗通跪在地上。
“小姐饶命啊!”
“小姐,奴婢们是……是在说二公子。”
“是呀,听说二公子书房来了个尊贵的客人。”
“听说是什么皇子,小姐,饶了奴婢吧。”
“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乱说了。”
二哥那里来了个尊贵的皇子?莫非是太子殿下来了?
宋芸的心怦怦直跳,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太子了,不过,太子和庆国公府向来没有什么来往,二哥什么时候和太子关系这么亲近了,竟然?能请得太子到他的书房?
她挥挥手,让不停磕头求饶的小丫鬟下去,两个丫鬟意外地逃过?劫,生怕她改口,?溜烟地跑远了。
宋芸再也?坐不住了,她在屋里转了两圈,始终静不下心来。太子就像?颗巨石,落在了她的心湖,激起了大?片涟漪,经?久不散。
如今这个样子,她不敢去见太子,即便是带上厚重的面纱,她也?是羞愧的。不过,她从?小和宋安成亲近,他的书房她不知道来了多?少次,花园里有?条隐蔽的小径,是到他书房的近路,小时候两人也?是经?常走的,那小路能绕过别人的视线,到书房拐角的?丛大?芭蕉那里,芭蕉的后面,书房开了?个小窗户。
也?许,她可以偷偷去那里看?眼?。
这个念头?起,就再也?压抑不住了。她飞快地换了?身不太起眼?的衣服,仔细地将面纱系好,出了房门。
外面守着的大?丫鬟惊讶地看着终于出门的小姐,宋芸却低声吩咐道:“不用跟着我。”
小姐自从?毁容后就变得喜怒无?常,丫鬟们都不敢质疑她的决定,宋芸?个人悄悄出了院子。
沿着小路,她顺利地到了书房外面的大?芭蕉下,那扇小窗口却是关着的。宋芸轻轻地试了?下,窗户似乎是在里面叉住了,纹丝不动。
她倍感失望,本以为至少能偷偷地看他?眼?,却连这卑微的心愿都不能达成。她站在窗下,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脚却像是生在地上?般,不肯动。
恰在此时,书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她心念?动,贴在窗下,凝神?去听。这?听,不由得大?失所?望,屋里说话的根本就不是太子,而是二皇子。这二皇子是贤妃所?生,她也?是见过很多?次的,他说话的声音她?下子就认出来了。
宋芸神?色黯然?,刚想离去,却听到二皇子提到了太子。她又仔细去听,屋里二皇子和宋安成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她只能听个大?概。只是只言片语,却让宋芸大?惊失色,这二皇子和二哥,明显是在密谋着要谋反!
自从?年初,皇上的身体就?直不太好,外面的臣工虽然?不清楚,宫里的后妃和皇子们却都心知肚明。皇宫里面没有皇后,二皇子的母妃贤妃?直管理着后宫。
二皇子本以为,太子没有了母后,只要自己的母妃在皇上身边时不时地吹?吹耳旁风,皇上早晚会厌弃这个太子。要是除了太子,他就是年龄最长的皇子,母妃在后宫中也?是地位最高的,加上自己也?是勤勉努力,那这太子之位,不管怎么论,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没想到,皇上对太子有?种?格外的疼爱之意,努力了多?年,太子的地位?丝都没有动摇。要是皇上殡天,太子登基,那他可就?丁点?希望都没有了,必须在这局棋还没有走死的时候做出改变。
宋芸在窗外听得心惊胆颤,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谨慎地不碰到任何会发出声音的东西,沿着来时的小路,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卧房,她的心仍然?跳得飞快,几乎能听到“噗通噗通”的声音。宋芸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怎么办,二皇子要谋反!要是二皇子成功了,他那样骄傲的人,就只有死路?条了!
她焦躁地在屋里快步转了两圈,不,不行,他不能死!必须警示他,要小心防范二皇子。
她倾慕太子多?年,对太子的喜好大?都了解。明日正好是旬末惯例的休沐日,她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她必须去见他!
宋芸过了无?比忐忑的?晚,她没有睡好,就算是勉强入睡,梦中也?是他被人逼迫,要么惨死在剑下,要么被禁闭在高墙之内,抑郁自尽。
好容易挨到天亮,她仔细地戴好面纱,确保?点?都不会露出自己的脸,带着大?丫鬟出了门,坐上马车,直奔东华街上的?个中档酒楼,要了?间雅间。
丫鬟很是奇怪,却不敢开口问她。小姐从?端午节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这次来酒楼做什么?她指定要了这个雅间,倒像是与人约好的样子。
宋芸坐立不安。她的手指无?数遍摸上自己的面纱,确保它好好的戴在自己头上。如果不是为了他,她是不会冒险出门的,万?这面纱掉下来,万?她的脸被人看到……
她打了个寒颤,不,不会掉下来的,她系得非常结实,不会掉的。
右侧的雅间传来动静,似乎有人挪动椅子坐了下来。
宋芸激动地站起身来,吩咐丫鬟:“在这里等着。”她出了门,到了相邻的右侧雅间门口,手指在门上轻叩了两下,没有等里面应答,直接推开了房门。她知道他的习惯,如果不是与他约好,去敲他的门他是不会应的。
他果然?坐在桌边,宋芸快走两步,正要开口说话,“刷刷”眼?前闪过两道剑光,?个灰衣人出现在眼?前,手中?柄细长雪亮的剑笔直地指在她的喉咙上。
“我是——”她刚要表明身份,却看见太子瞥了她?眼?,面色大?变,猛地弯下腰,呕吐了起来。
宋芸呆呆地看着看着干呕不止的太子,眼?角的余光发现灰衣人指在自己喉咙上的剑也?在微微抖动,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两道剑光,她颤抖的手指摸上自己的脸,才?发现刚才?的剑光已经?将她蒙面的面纱切掉了。
“啊——”她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了?声绝望的尖叫。
隔壁的丫鬟听到宋芸的叫声,吓了?跳,飞快地冲了进来,看见灰衣人的剑正指着自家小姐,忙大?声喊道:“不要杀我家小姐,她是庆国公府的小姐!”
宋芸的身体急剧地颤抖起来,他见到了自己状若鬼畜的脸,他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抓起地上的面纱,胡乱地蒙在头上,跌跌撞撞地冲出酒楼,?头栽进自家的马车里,“回府!快回府!”丫鬟追着她的身影,爬到已经?开始行驶的马车上,不敢开口。
宋芸回到国公府,整整两日没有开口。不过,自从?端午节毁容之后,她经?常枯坐?天不动不说,她的内室不主动叫人服侍,也?是不许随便进的,丫鬟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不敢打扰她。
眼?看着日上三竿,宋芸还是没有叫人进去收拾床铺,丫鬟偷偷在门口听了听,没有听到宋芸起身的声音。她不敢贸然?进去,也?不敢出声呼唤,只在堂屋坐立不安。
到了午膳时分,宋芸还是没有动静,丫鬟坐不住了,她轻轻唤了两声,屋里没有回应,她大?着胆子把房门推开?丝缝隙,轻声道:“小姐,该起身了。”
屋里飘来梅花的香气,那是宋芸最喜欢的熏香。丫鬟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见宋芸仰面睡在床上,她的头发梳的极整齐,插着她最喜欢的绿意含芳簪,她没有戴面纱,脸上敷着极其厚重的?层粉,完全盖住了她的皮肤,嘴唇鲜红,染了口脂。
“小姐。”丫鬟胆颤心惊,颤抖着手轻轻推了她?下,却发现她身体僵硬,已经?没有?丝热气了。
“啊——”随着?声惨叫,国公府乱成?团。
国公府的大?小姐宋芸吞金自尽,国公夫人杜氏痛怒交加,将她院子里服侍的所?有人全部杖毙,不分大?小,?个都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