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鵷鶵家主叩见少年圣主(2)(二更)

“是啊……世间怎会有如此薄情之人呢……”

蘅笠说得声音不大,却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一样苦大仇深。

抛弃挚爱、杀妻杀子,霍乱众生,薄情二字怎能概括,非丧尽天良不能形容也。

“是吧是吧!”婉妍听到蘅笠居然第一次符合了自己所言,当即兴奋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反正最后呢,就是裴老觉得如果他女儿还健在的话,孩子应该就有我这么大,所以他想认我做外孙女。

那我当然愿意啦!我本来就那么喜欢裴老,如今能有裴老做我的阿公,我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所以我就这样认裴老前辈做了阿公,没想到我这么幸运吧~”

婉妍说着就张牙舞爪起来,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看面前的女孩开心成这样,蘅笠心中一提到那个人就骤然激增的仇恨也渐渐平复下来,轻轻揉了揉婉妍的头,笑得又轻又浅。

“真好。”

蘅笠简单地说道,确实真心为婉妍感到开心。

这么多年从未得到过父母之爱的妍儿,能得到几日祖父之爱,也算略略弥补遗憾。

边说着,蘅笠边站起了身道:“那你先歇着,我去告知裴老我记忆恢复,再当面感谢裴老这段时间的照顾与治疗。”

婉妍闻言当即站了起来,自告奋勇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蘅笠转头看了看桌上就只喝了一口的凉汤,双手放在婉妍肩头轻轻把她按了下去,柔声道:“凉汤再不喝就要温热了,你先去乖乖把汤喝了。

凤麟洲终年躁郁闷热,别中暑了。”

蘅笠一改往日不由分说的命令,用耐心又温柔的口气说着,让婉妍不听都不行,只好一屁股坐在桌边,抱起凉汤乖乖大口大口喝了起来,眼睛还仰着看蘅笠。

“那我待会喝完去找你。”

“嗯,慢点喝别呛到。”蘅笠点点头又嘱咐了一句,才转身走了出去。

“咚咚咚。”

蘅笠叩响了裴老屋的木门。

里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进”。

蘅笠推门走了进去后,又转身将门关好。

在蘅笠大步向屋内走进时,一抹透明的光芒从蘅笠身侧的左手掌间涌出,在他身后的门边筑起一道薄薄的屏障。

“嘿你这臭小子,你来干什么!?我可告诉你啊,你今日若是被老夫逮到,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正在看医书的裴老一抬头看见是蘅笠,当即把书扔下,气势汹汹地说道。

蘅笠闻言面不改色地躬身行了一个见师长的礼,恭敬却不失风度。

裴老正纳闷这臭小子又准备搞什么鬼时,蘅笠已经淡然地开口,为他解开了疑惑。

“裴老前辈在我受伤期间用心照拂,晚辈净释迦阑感激不尽。”

这一句话像是当头一棒一般,把裴老打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蘅笠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是……是你,不对,是您?”

就这样愣了近一刻钟,裴老才终于反应过来,脸上方才还轻松的深情陡然凝结,却还是起身,对着蘅笠行了一个最大的礼。

蘅笠眼见着裴老要跪下,在裴老俯身的那一刻就将裴老拦住,力道不容分说。

“前辈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又是妍儿的外祖父,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蘅笠将裴老扶了起来,体桖的声音中带着尊敬与威严。

“哼,您还真是与令尊一样,最善做人啊。”

裴老冷笑着,恭敬的口气中却满是不屑与寒意。

“但我之前就说过,我这一跪,跪的可不是您,更不是跪令尊。

我跪的是您伟大的祖父,为万民福祉鞠躬尽瘁终生的一百零八世尊,我永远的主。

跪的是神圣的净释家族辉煌的祖辈,跪的是我鵷鶵一族宣誓永世效忠的承诺

不论净释家族如何任不肖子弟践踏门户,我鵷鶵一族是绝不会背弃誓言的。

所以您大可不必如此假意,我这一跪,与您无关。”

说着裴老甩掉了蘅笠的手,不顾阻拦地重新跪在了蘅笠面前跪下,对着一个自己孙子辈的少年,恭敬了行了一个完整的大礼。

蘅笠向后退了一步给裴老让出空间,不再阻拦。

即使被如此锋利的言语中伤,蘅笠的脸上仍旧没有丝毫的不悦,敬重与赞佩之情却愈加浓烈。

就算是被旧主的家族背弃至此,都没能磨灭这位老人的赤胆与忠诚。

祖父若是知道当年他座前、与他一起长大的大护法,在几十年后对着他的孙子仍旧如此忠心,全心全意地守护着净释家族,一定会很欣慰的。

行完礼后,裴老又将上坐让给了蘅笠,自己才坐下。

明明礼数恭敬得与在天璇圣殿一丝不差,但裴老看着蘅笠的眼神却只有轻蔑,甚至不屑于看他。

君臣对座,两相沉默,屋内的氛围一时间凝固了起来。

最后,还是裴老先开了口,却目视着前方,连看都没看蘅笠一眼。

“你知道妍儿是谁。”

明明是发问,却直接用了肯定的口气。

“嗯。”

蘅笠也不隐瞒,直白地应道。

听到回答的裴老猛地转过了头,盯着蘅笠的眼睛简直在喷火。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妍儿身边?是想把你父亲用过的低劣伎俩故技重施吗?!”

一说起曾经的往事,裴老也顾不得面前是谁。

这一刻,别说是这个少年圣主,就是他父亲在这里,裴老也一定会这样言辞锋利地发问。

前半生,他是一个臣子,是一个净释家族的信仰者、守护者。

但后半生,他就只是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

蘅笠闻言,面色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地对上裴老的怒火。

“前辈,我绝无此意。”

蘅笠的眼神与语气真挚到不容任何怀疑,可裴老显然不再相信。

“哼,”裴老冷笑着,口气也咬牙切齿起来,“你可知道,你爹在二十年前,也同我说过这句话?”

蘅笠叹了口气。

在这一刻,他不觉得生气,只觉得深深地无力。

在那些已成的事实面前,他说的一切承诺与保证,都显得那样无力。

蘅笠不知道该怎样向面前这个深受其害的老人,证明自己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