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是我管家的儿子,我管铮就是你爹,苏紊就是你娘,管济恒就是你亲哥哥!
咱生来死去,都是一家人!”
说着,管铮卸下身后的长枪,俯身放在地上的佩剑旁边,接着道:
“巍儿,这杆九曲雁翎枪跟了爹大半辈子,陪着爹出生入死、征战千百场,是爹这一生最珍视的东西。
从今日起,它就是你的了。”
管铮看着枪的眼神,是不舍。
几十年的战友,现在就是分别之时。
但管铮放下它的手,却是干脆和果决,没有丝毫犹豫的。
说着管铮大手一挥,怒目圆瞪道:“家里的枪法巍儿你尽管学!别听那些老迂腐废话,他们要是敢阻拦,你就打回去,打到他们同意为止!
他们一不上战场、二不扬我族威,算什么狗屁长老?
我管家的儿子,就要拿我管家的枪,学我管家的枪法!”
砚巍不姓管,所以麒麟神族的长老们,誓死不让他学习管家的九曲雁翎枪。
为此,管铮和他们吵吵了半辈子。
砚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也有拿起九曲雁翎枪的一天。
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拿起的,居然是管铮的九曲雁翎枪。
就是外人都知道,那杆枪于管铮,是如血亲一般的存在。
而如今,管铮却要把自己的血亲交到自己的手上。
砚巍双手抠进结界里,此时只要能出去,就是这结界是让人粉身碎骨的绞肉机,他都要钻出去。
然而,他却只能看着管铮,一双小眼睛,汇了两片汪洋。
“爹!爹!爹!”
砚巍扯开嗓子喊,一声比一声坚定,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
十五年多,在砚巍心里,管铮早就是他的亲爹。
多少次,砚巍也想跟着管济恒喊一句爹,没想到,最后他终于喊了出来,却是在最后一面。
“哎!”管铮大笑着应了一声,“好儿子!”
砚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管济恒也跟着跪了下去,紧紧搂住砚巍的肩膀。
在大陆颇负盛名的麒麟双子星,是最耀眼的少年。
然而此时,不过就是两个无助的孩子。
用这种方式长大,终究还是太残忍了。
管铮看着两个儿子,历尽世事的双眼还是红了。
如果可以,爹愿意给你们顶一辈子的天。
千般不忍,万般不舍,管铮还是一咬牙,从胸口掏出虎符,猛地举起,朗声道:
“天权的将士听令!”
“立刻护百姓列队撤离,回撤至天权境内。
有决赋者在胡窟多逗留一日断后,确保大部队安全撤离后,再尽快撤离。”
“前来援助的友军们,此番天权有难,多谢各位出手襄助,为避免凶兽出尔反尔,欢迎诸位先带兵前往天权境内暂避,待凶兽大军全部撤退。
在天权国境处,我已穷尽毕生决力,建起一道百里屏障,可稍作保护。”
说完,管铮顿了一下,才爽朗地笑着道:“各位,管铮先走一步,我们有缘再会。”
管铮说完,立刻转过身来,不再看、不再听身后千百人的劝阻与挽留,面对着已经十分不耐烦的梼杌和朱厌,冷冷道:“放人,之后我会如约自决。”
梼杌和朱厌犹豫片刻,但又见管铮把枪和剑都丢开,全身上下没了一丁点决力,除了还有一身武功外,就和普通人没有任何不同,便十分“大度”地打开结界。
顷刻间,一股异常恶臭的味道,就像是破开笼子的怪兽一般,疯狂向外席卷着。
那是无数血肉腐烂的味道。
混着那味道一起涌出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百姓。
他们早已遍体鳞伤、衣衫褴褛。
但比衣衫更褴褛的,是他们的灵魂。
被关在只与暴死有关的牢笼中,时刻吊在命悬一线的边缘,此时骤然被放出来,他们就只想快点逃离。
他们如野兽一般,向着胡窟的方向冲,死命地拥挤着,如潮水一般涌来。
他们中无数人与管将军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人哪怕看一眼这个人。
没人知道,他们就是踩着这个人的命活下来的。
但管将军不在乎,他只是松了一口气。
原本不愿留下管将军离去的天权将士们,不得不开始组织难民,护送着难民们离开。
就在这时,原本挡住管济恒他们的结界忽而消失,让难民们可以通过。
没了阻挡,管济恒和砚巍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连忙要往管铮的方向跑。
然而十万人流涌入,管济恒和砚巍就像是溺水者,无论这么奋力向前扑,都被滚滚浪潮冲击得止步不前,连嘶吼都被淹没。
只能看着管铮一步一步,向着梼杌和朱厌走去。
“管将军,请。”
朱厌笑嘻嘻地掏出自己的佩剑,递给手无寸铁的管铮。
然而管铮根本不接,看着那把剑的眼神,嫌恶地仿佛看者一坨秽物,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
哪怕是这种时刻,管铮的手都是稳如泰山,不见丝毫颤抖。
“梼杌,朱厌。”
在动手之前,管铮居然和最鄙视的人开了口。
“如果真的想为你们的主人好,就别再被人利用,来寻找她了。
只要她不想,当今世界,没有人能知道她的下落。”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把梼杌和朱厌都说得一惊。
他们此来的原因,被一语道破。
难道……管铮居然知道主人的下落!
就在梼杌和朱厌惊讶之时,管铮已经高高举起匕首,对着自己的心间狠狠送去,根本不等他们再问。
“拦住他!”
梼杌高声喊,朱厌一个闪身就到了管铮身前,想要拦住管铮的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代名将,天权的守护神,最闪耀的将星,陨落了。
“爹!!”
在管铮弥留之际残存的意识中,好似听到了管济恒和砚巍撕破天际的嘶吼。
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了。
此时他的眼中,就只有那块悬挂在管府大堂之上的大匾。
一门万将。
管铮的眼睛缓缓落下。
幸不辱命。
但在眼皮落下的那一刻,那牌匾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圣堂,其中跪着一素衣女子,正虔诚祈祷。
阿紊,这次,你求不回我的归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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