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往后退了一步,定了定神。毕竟是整天和尸体打交道的,也说不上多么害怕。
手电光再次照上去,整个尸体都浮了上来,那尸体的身上穿着大红的衣服,绣着个黄色金边儿的大凤凰,只是那色彩淡了些。从面相上看,是个女尸,只是皮肤被水泡得很白,惨白如纸。
“小红?”
我们两个几乎同时嘟囔出这两个字来,白胡子老头儿的故事就像某种预言始终围绕着我们。
我们两个弯下腰去扯那女尸的衣服,可能是由于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稍微一用力衣服就会被扯下来一块。我们只好又跳下去用力往上托。
我忍不住把女尸和白胡子老头儿的故事联系在一块儿。如果这具尸体就是故事里的小红的话,时间应该距离现在不短了,按理说尸体没有不腐败的道理,根本不可能保存得这么完好。除非这沟里面的这些红水,或是说成血水有一定的防腐作用。常来从包里翻出了个吸囊,吸了半管,摸出简易仪器简单测了下:“果然,有防腐性。”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这宝贝东西咱临走也得带上,泡在这儿糟践了。”
告别小红后,我们两个朝着纪念碑的方向走了过去。
地面上躺满了蜷成死狗状的枯花,脚一落地就能听见像是骨骼裂碎掉的吧嗒声。
走了有四五十米的距离,纪念碑终于完整地出现在了面前,和白胡子老头儿讲述的情况差不多,前面是个花圃,周围还有几条被风雨腐蚀得不成样子的长椅,大致呈现出了一个园子的状貌,至于大小似乎比他说的小了一圈,应该是边界的建筑被清理掉了,原来摆放在边界以内的长椅看上去成了现在边界的缘故。
白胡子老头儿说过,小红的尸体当初就是从那花圃里挖出来的,那为什么又会出现在那条臭血沟里呢?这之间又发生过什么?这些问题恐怕也只有当事者能回答了。
常来指了指前面的花圃,意思是先过去看看再说。
刚走上几步,脚下突然一滑,我不小心顺势摔倒了。常来扶起我,把手电筒往地上一照,有几棵被拔掉不久的花儿正躺在地面上,根部还在往外冒着血水,方才我就是踩在它上面才滑倒的。我正要揪出它的祖宗十八代从头到尾破口大骂一通,被常来捂住了嘴巴,“嘘,可能有人!”手电筒被他关掉,拉着我躲到了纪念碑的后面。
我们两个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圃,紧张注视着里面的动静,连气都不敢大喘一下。等了不到十几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我用气声说:“会不会在别处?”
话音还没落地,只觉得身后吹来一阵风,我潜意识地促使自己朝一旁躲了下,就这样,一把铁铲子拍在了纪念碑上,拍出一串火星子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铲子拍了过来。常来蹿起身子就扑了过去,但拿铲子的那人长得结实,没被他扑倒,只是向一旁退了两步,随手一铲子拍在了地面上。
常来摔趴在地上,我过去扶他,仔细看了下对面的猛人,竟然是小古玩市场的那个“秃头”!那个四驴子!
我们两个就这样和他对峙着,他在对面连喘着粗气,目露凶光。我朗声问那“秃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秃头”没有搭话,举起铲子就朝我们两个拍过来,常来把包顺到身前挡住了迎面拍来的铲子,我蹲下来一脚踹在“秃头”的裆部。这一脚我是铆足了劲儿。那“秃头”“嗷”地惨叫了一嗓子,捂着裤裆就跑掉了。
我们两个追了几步也没追上,却意外地发现地面上印着“秃头”留下的两排一寸多长的血红的小脚印……
回到花圃前,想去看看这“秃头”在里面究竟捣鼓了些什么玩意。跳进花圃里,中央的位置上被挖了一个差不多两米见方的方方正正的坑,很明显就是方才“秃头”手里的那种铲子挖出来的。旁边还放着一个装大米白面的那种普通编织袋,拎起来一看,里面装着的是一副人体的骨架。因为袋子里空间太小,被弯着放了进去,有几块细骨都散了下去,躺在袋子底部。常来义愤填膺地骂了句:“这秃驴,都让他给糟践了!”
把手电光照回坑内,已经挖了有一米多深。还可以看见坑内的各处有白骨露出来,看来不仅有这一副骨架,像是个尸坑。
常来又有些欣慰地叹了句:“幸亏来得早,不然还不知道给他糟践多少呢!”
话说这些骨架的主人也够可怜的,不仅死了连个棺材都没捞着,还和这么一堆人埋在了一块儿,并且还遇见了我们。心想没个碑没个墓的,也总该有个什么标志吧。我们两个找了一会儿也没找着。
我问常来:“你说这是怎么个情况?这些尸体的主人都是些什么人?”
常来耸了耸肩。
我拿他打趣,说:“不学无术的人啊知道才怪!”
常来听我这口气以为我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一副虚心向学的样儿:“给兄弟说说,说说!”
我学他的样子,也耸了耸肩。
我发觉我不知不觉间养成了一个很变态的心理习惯,就是当我把常来这小子气得无话可说的时候,心里头会顿时生出一阵无名的暗爽,比如此时。
常来端着他的破相机对着坑里啪啪拍了好一通。我骂他:“你他妈拍裸女呢这么认真?”他小子一本正经地说别侮辱他的骨架。我们蹲下来商量了好一会儿,也没商量出个结果。这坑里头的东西要是挖出来吧怕弄不好给糟蹋了,这可是罪过。要是不弄吧又怕那“秃头”再来个二进宫,同样是不可饶恕。我们俩处于两难的状态,无论怎么弄似乎都不妥。我们最终还是决定给老洪打个电话听听他怎么说,毕竟他才是真正意义上“阅尸无数”的老姜。要是爱骂就让他骂两句,权当是他老年痴呆把别人当自个儿骂了。
彼此推脱了一会儿,打电话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通过石头剪子布的弱智方式落到了我头上。拿起电话的时候我都能想象到老洪一面吧唧吧唧嚼着直往外喷血的生牛肉,一面怒不可遏地动用各种词汇来骂我。厚着脸皮和常来商量了下:“要不咱三局两胜?”常来根本没鸟我。
其实,换作我也不会鸟他。这可是长期以来形成的光荣传统。但凡遇着什么需要某人作出重大牺牲的事儿,我们俩就会天真烂漫地石头剪子布。上次在寝室看黄片被门卫大爷逮住了,我们俩历经七八个回合的大肆角逐,常来就光荣地成为了罪魁祸首。现在医学院的公示板上还贴着“一舍111寝室的常来同学于寝室内播放并怂恿室友华某同看不良影视”云云。几个同上公共课的女生当着常来的面儿拉着我的胳膊说:“华乔,你怎么跟这种人住一个屋,真是同情你。”差点儿没把常来给当场气毙。
说这么多废话,没别的意思,就是要推导一下,这个电话我是非打不可了。
电话拨通了好一阵才听见那头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救、救……救命……12……0……”